將軍回到營帳中,換來身旁侍衛(wèi):“剛剛我與王巡守的談話你可聽清?”
侍衛(wèi)回話:“句句在耳?!?p> “剿匪之事不僅關乎城內(nèi)孩童安虞,也關乎昌南城的安危,倘使山中匪寇與那蠻人狼狽為奸,那昌南城的守備便不再具備優(yōu)勢。聽南方的軍刺來報,蠻人又在大肆購買馬匹和糧草了。”
“回將軍,蠻人以經(jīng)茍且三年,休養(yǎng)這么久恐怕是要卷土重來了。”
“我安能不知?只是唐王命我等守衛(wèi)在此,遣步兵三千,騎兵一千,還有我剩余殘部一千二百人,之后軍隊便再也沒有擴招了。
不知如今那蠻人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什么地步,敵人若是三倍于我,我定能守城無虞,若是五倍于我,我也可有一搏之力,可是若是再多一點,我等怕是不可一戰(zhàn)了?!瘪R將軍在帳中奪步緩行,來來回回。
“將軍,不知可能請到援兵?!笔绦l(wèi)問道。
“昌南城北上三百里有一渭城,渭城那里有通向帝都的官道,是以糧草充足,兵力勝過我們。傳我令,若是戰(zhàn)事吃緊,遣驍騎隊請兵渭城?!?p> “是。”侍衛(wèi)抱拳頷首,退步離開。
馬恕在此駐守三年,領皇帝旨意,專注于軍事御敵。曾有屬下提議在昌南城之中起一座新宅院,用以作為將軍府。
馬恕聽后嚴詞拒絕,言道:“承蒙皇恩,皇帝新立,人心不定,我等怎能安于享樂,若是守城的將領躲到了城中的安穩(wěn)處,那又有誰來擋住蠻人的侵略?只是靠那五丈高的土墻嘛?還是靠城中的百姓作為肉盾掩護我們呢?”
自此,由馬恕從帝都帶來的將官無人在城中起宅。除了一些本地的,原本在昌南城里有地產(chǎn)的官職人,譬如像是巡守王敬武一般的本地官員,是在奪回昌南城后新任命的,原本就有自己的府宅。
南方蠻敵便是漳江以南,名為柯岐的一個小國,是為姑蘇的屬國。有漳江阻隔,唐國不敢南下直取柯岐,是以不得不守住昌南城這一最后屏障。柯岐國土地雖然不廣闊,但是仗著南方土地生產(chǎn)能力高,有著大片可耕土地,是以養(yǎng)活了三倍于北方土地的人口。
柯岐國土地肥沃,但是其他礦產(chǎn)并不豐富,是以時常騷擾唐國邊境,使出一些小威脅,占取一些資源。
柯岐國百姓民風彪悍,多數(shù)人富有戰(zhàn)斗力,國主一令便能召集出一支數(shù)量可觀的軍隊??箩獓谐浅厥?,附下鄉(xiāng)村三十余落。在它最北邊的有個臨境城池,費巴城外有一片寬闊的草地,草地和漳江形成了兩國的緩沖地帶,此間還有一些低矮的丘陵山坡構成全部地貌。
一處茅草較茂盛的矮丘上,一個穿著唐制輕服,腰間別著短刀匕首,臂上綁著袖箭的年輕漢子正趴在這里休息,或是趴著累了便翻個身子,借著微弱的月光解開身旁的水袋,一口一口的抿著喝。他已經(jīng)趴在這里兩天了,他在等著城里的同伴傳出消息。
馬恕治軍有規(guī),軍刺應有三人一組,一人入城刺探情報,了解敵情,穿著敵國百姓的服裝,名曰刺尖;城外還需一人等候,要將城內(nèi)同伴傳出的情報通過自己獨特的方式傳遞給身后的另一名同伴,因為需要長時間潛伏野外,需要穿著唐國特制的輕便服裝,故名曰潛蛇;最后邊的軍刺負責把消息傳回軍營,并匯報敵情,因為活動范圍廣,需乘戰(zhàn)馬,身后插有三角黃旗來回奔走,所以被稱為馬力。
三人之間相互約定,每三日必須回消息,即使無事也要互告平安,若是其中任何一名軍刺戰(zhàn)損,其余兩名便要不顧一切回到軍營,以免落入敵手相互牽制。軍刺牽扯甚廣,手握情報眾多,培養(yǎng)過程復雜,無論是死掉還是被擒無疑都不亞于一場戰(zhàn)爭的失敗。
當過軍刺探子的人都知道一句話:“遠遠的箭矢穿敵喉,短刀短劍自己留。”意思是軍刺作戰(zhàn)通常只有自己一個人,若是被敵人發(fā)現(xiàn)距離較遠可以用袖箭射殺,但是近距離被包圍無力還手的時候短刀短劍毫無優(yōu)勢,應當果斷地用其結束自己的生命。
被俘虜是一件危險而且恐怖的事情,兩國之間對壘,對于敵國刺探都是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嚴刑拷打后絕無生還的可能。
黑夜籠罩下的兩個城池現(xiàn)在祥和依舊,不論是墨綠淡黃的草場還是泛著粼粼月光的漳江河面,已是初秋的季節(jié),蛇蟲鼠蟻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躁動,只是這樣的詭異的靜謐使得秋風吹來的颯爽變得冷冽三分。
一聲雞鳴在日頭升起的第一時間啼叫,今天卻叫不醒涂山大多數(shù)人,一座建在山窩里的寨子里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人,有敞懷露胸的漢子,有精壯黝黑的男人,有高大肥胖的漢子。
或是躺在院子中間的長桌上,或是抱著酒罐酒桶酣睡在板凳旁邊,地上躺著的也有,醉睡的姿勢千奇百怪,但是無不透露著,昨天的夜晚他們盡興到不能自己。
太陽升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昏昏沉沉的早上被薄霧籠罩,空氣里意蘊著靜謐的墨藍色的氣息。
有一個攢不住尿的小子,推開了酒罐,成為了這場盛宴第一個醒來的人。他晃晃蕩蕩地來到寨外墻角,也用不著看清周圍有沒有人,解開褲帶就是一陣酣暢淋漓。墻角的土被沖出一灘帶著味道的水窩窩。
一聲雞啼過后便接著一聲,沒有誰注意到一只瘦黑的老狗匆匆地從起早撒尿的小子身后繞過,不喊不叫,悄悄地溜進了寨子后邊的柴房里。老狗在柴房門口嗅了嗅,轉了兩圈,又匆匆地迫不及待地往回走,盡管看起來有且疲憊,像是找到了什么似的變得興奮起來。
撒尿的小子帶著睡意往回走,迎面便撞上了疾走不輟的老狗,人哎呦了一聲,狗嗷嗷了一聲,老狗顧不及人的反應便倉皇“逃”走,那人卻在后頭破口大罵:“你個活畜生的黑老狗,卸了眼睛似的撞上小爺爺我,逮到你剝皮卸肉,燉骨湯?!?p> 褲腰帶尚松的他順手從地上摸到一塊石子,胡亂地丟去。
他這一嗓子的呵罵,終于吵醒了滿院子里的男人,他們剛抬眼就看到小子在攆一只老狗。背后一聲喝道:“慫娃子,不要再追了,恁小心攆斷了腿?!北唤凶鲬Z娃的小子看上去有十五六了,名字叫狗娃,身上裹著粗布,轉過身來笑嘻嘻的。
“大伯伯,不要再叫我慫娃了呀,我都十五歲嘍。”
“今天大爺起得早,看見狗娃攆狗跑?!眲倓偰莻€被叫作大伯伯的男人正臥坐在長桌最前邊的矮塌上,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大當家的話音剛落,不由得引起了其他的男人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