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南方邊境瘴氣橫行,因此唐國沒有將邊境再加拓展。士兵至此上吐下瀉,毫無戰(zhàn)斗力可言,當?shù)赝寥擞米灾崎L矛,軟弓即可抵御。五十年前唐國最后一次嘗試征服這片土地,結(jié)果當然可想而知,北方來的士兵根本無力招架這樣蠻橫的瘴氣。
越過這片瘴氣地帶,再向南馳馬三日就可以到達南越國。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土人屬于無統(tǒng)領,自由民生活狀態(tài),因為瘴氣的原因無法耕種,但是這里有大澤,小溪,土人捕魚捉蝦,生活雖不富足,卻可以溫飽無虞。
冬日里,會有大膽的南越商人過來販稻米,所以在停漁的冬日也是可以勉強過活的。
五年前,一年少的婦人領著一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孩來到了這里,在一個名叫大余村的村子里的一角落安了家。年少婦人初來時,十五六歲模樣,五年后,男孩已經(jīng)長到了十歲。
婦人不會捕魚,只是靠著會縫制些衣物,在村子里給各家縫補衣服,編制蓑衣,換一些口糧過活。
十歲的男孩已經(jīng)可以被帶去淺水灘打魚了,有了會打魚的勞動力的家,在這里才能稱得上是溫飽之家。
“友兒,動作得麻利些,收網(wǎng)時網(wǎng)都拉不住的男人不算男人。”一個歪戴著斗笠的,長著短而濃密的絡腮胡子的大叔對著一個十歲模樣的男孩大聲喊道,自己卻絲毫沒有要動手幫忙的樣子。
“李二叔,我這次一定收住?!蹦泻⒊粤Φ厥苤W(wǎng),沒有回頭,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漁網(wǎng),一點點慢慢地被拉上來。
太陽升到頭正頂,各家的煙囪上已經(jīng)飄起了縷縷絲絲的炊煙,眼看腳下快沒了影子,門外邊傳來一聲脆響:“娘,我回來了,我今天捉了大魚回來了?!?p> 一個年輕的婦人聞聲探出頭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緒。雙手接過兩條半臂長的草魚,轉(zhuǎn)身又回到廚房。男孩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
男孩進屋,少年婦人端出一碗米飯喝一碗稀粥,桌上有一小碟腌制魚片。婦人將米飯推到男孩面前,自己夾了一塊咸魚片到稀粥里:“吃吧,友兒。今天是你第一次打魚,肯定是辛苦了?!?p> 張友生平日里很少能夠吃到一整碗的米飯,今天是眸足勁兒往嘴巴里扒拉了一大口的米飯后,又奪過張氏手中的稀粥咕咕的喝了下去,嘴巴里嚷道:“娘,你做這碗米飯?zhí)闪?,喝一口你的粥順順嗓子。”碗再放下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空碗。
張友生把裝著大半碗米飯的碗推向張氏:“這碗太干,娘你自己吃吧?!闭f罷,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張氏望著張友生,再看看這半碗米飯,沒有多說什么,仿佛這就變成了一種默契。米缸里的米還有幾??ㄔ谄崎_的縫里。
張友生不熟練地提刀處理著草魚,準備熬成一鍋湯。草魚熬湯是最實惠的吃法,沒有什么比魚湯更能讓人咽下粗劣的米糠和苦澀的野菜了。
鄰里的人都是打魚為生的善良人家,平日里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會有,也正是因為如此,似張氏這樣無力婦孺才能夠在這個村子里活下去。鄰里照顧這對婦孺,貧窮有時會使人變惡,但是只要吃飽了肚子,老實的人始終不會變成惡霸。
偶爾鄰居會送來一些米糠和新鮮的小魚小蝦。往日還頻繁一些,只是最近幾個月不知是什么原因,幾乎沒有人再送來魚蝦了,聽說是因為水質(zhì)變差了魚蝦沒有以往的多了。是以八歲的張友生才主動找到鄰居李全貴學習打魚。
最近一段時間掠過河面吹過來的風總是帶著一股子咸澀微腥的味道。張友生盡力打魚收網(wǎng),一上午也就撈上來兩條算不得大的草魚。
“死人啦,死人啦,河西口漂上來兩個死人啦?!币粋€十七八歲的少年打漁郎,背后拖著五六米長的漁網(wǎng),手里的魚叉上的魚已經(jīng)掉在了剛剛跑過來的路上,嘴巴里大聲的叫喊著,可能是第一次面對這樣讓他恐懼害怕的事情。
打魚少年郎跑過李全貴的身邊,李全貴仗著高挑挺拔的身材一把薅住他的脖頸,大有要把他提起來的架勢:“嚷什么,軟爹養(yǎng)的軟兒子,把舌頭捋直了說?!鄙倌甑暮敖幸呀?jīng)吸引了很多在忙活的村民,紛紛圍了過來。
“是,是這樣的,剛剛我在村西口打魚,魚沒有撈到,但是我看見河上漂了東西,我劃船靠近了看,是死人,是兩個死人?!鄙倌昀审@恐不已,被提溜在半空的身體沒了支撐,徹底的軟了下來,好在是把事情順順當當?shù)卣f了出來,他喘上幾口粗氣,被放到地上接著說,“他們好像都是鄰村的人,河西上游流過來的水都變顏色了,我看到好多魚都拼了命地往上游去?!?p> 村民聽著,私底下小聲地議論著,個個看上去都有些神情緊張。
“紅色?兩個人就能把河水染紅嘍?”一個長得粗黑的漢子,手里提著剔骨刀,敞亮著黝黑帶毛的胸膛著急地發(fā)問。
李全貴已經(jīng)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李全貴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眉頭像是能把眉骨鎖到一起:“大家回去收拾東西,準備逃命吧。”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李全貴算是這個村里有威望的人了,他說的話一定是沒有錯的,圍在這里的村民終于把緊繃的神情全部釋放出來,那一種由心底而迸發(fā)出來的恐懼感在臉上表現(xiàn)無遺。
村民四散奔去,有婆娘去河邊叫自己男人的,有孩子去找自己爹娘的,大家轟轟忙忙地四處奔跑。
這里恐怕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張氏帶著張友生住在村子的東南角,張友生端著剛剛熬好的草魚湯從廚房出來,就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踏在外邊的木梯上。
“張家小娘子,友生,你們在嗎?”李全貴一邊跑著上木樓,一邊大聲地沖里邊二人喊話。
張氏聞聲而起,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張友生也顧不得剛熬好的魚湯灑了出來,迅速放下就跑了出去。
“李家二哥,發(fā)生了什么事?”張氏提著裙角下樓,迎上李全貴。
張友生也下到樓下。
“現(xiàn)在解釋不了太多了,這里恐怕很快就會變成屠戮場,趕緊帶上友生逃命吧?!睆埲F喘著粗氣,“我還得去找我家婆娘,你帶著友生向北逃,千萬不要去西南,魔鬼們就是從那里來的?!?p> “動作快,帶上些口糧就走。”張氏急急忙忙地收拾兩件衣物,就準備拉上在廚房里翻箱倒柜的張友生。
“都帶上吧,丟在這里多可惜呀?!睆堄焉岵坏眠@些一針一線換回來的糙糧。
“不要了,我說不要了,聽沒聽明白?”張氏從來不曾這樣對張友生這樣說過話。
張友生是了解張氏的,他從小都是這么懂事的,這么體貼張氏的,只是這些糧食要攢好久好久才能攢到。
“在磨蹭我就把你丟下?!边@話像極了所有母親嚇唬小孩子的話,倘若是別的小孩子可能回信以為真的吧,只是張友生還是往布袋里又抓了兩把糙米。張氏嘴上這么說著,拉起張友生就奔向木樓下邊,一刻也不敢耽誤地向東北方向逃去。
張氏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逃去的身后,一股軍隊瘋狂地襲擊了這個村落,他們手持長矛刀戟,跨著戰(zhàn)馬橫沖直撞在未來得及逃跑的村民那里肆意殺戮,他們的眼中沒有老幼,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