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緋紅的晚霞

　　她抱著雙腿，蜷縮在地上，后背抵著沙發(fā)的一角。

　　林偉光一把揪住她的衣領(lǐng)，將手機(jī)狠狠湊到她眼前：“我讓你看！這男的是誰？怎么不說話，跟我裝啞巴是吧？”

　　他唾沫星子噴在林晚臉上，“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老子花錢供的？你跟你媽都是吃里扒外的東西——我才是生你養(yǎng)你的親爸！”

　　說著，他的手指狠狠戳向林晚的額頭，力道大得讓她腦袋不住搖晃，后腦勺一下下磕在沙發(fā)沿上。

　　無助的林晚渾身繃得像塊凍硬的石頭，眼睛死死盯著地板上的紋路，仿佛那里面藏著能讓她躲起來的縫隙那般。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間耳鳴聲像無數(shù)只蟬在耳邊嘶鳴，可林偉光毫無察覺，依舊唾沫橫飛地咒罵著。

　　陳文彬完全沒有想到，林晚會被提前接回家。

　　此時學(xué)校剛好放學(xué)，陳文彬沒等到林晚，去門衛(wèi)室一問，臉色瞬間凝重如鐵，立刻驅(qū)車朝天湖小區(qū)趕去。

　　路上他估摸著詹云婷快到了，趕緊撥通她的電話。

　　詹云婷剛停好車，以為是陳文彬說接到孩子了，接起電話卻聽見他低沉的聲音：“你先冷靜，別激動，聽我說晚晚在一個小時前被林偉光接回家了，你先看看晚晚在不在家里?！?p>　　“什么？”詹云婷驚得聲音發(fā)顫，“他抽什么瘋？從來沒接過孩子！他想干什么！”

　　她踩著高跟鞋沖進(jìn)電梯，手指瘋狂按著關(guān)門鍵，仿佛這樣就能縮短一些抵達(dá)樓層的時間。

　　“你別動怒，我馬上到，等我。”陳文彬掛了電話，猛踩油門，車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電梯門剛開，樓道里就隱隱約約地飄來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詹云婷心猛地揪緊，瘋了似的喊：“晚晚！晚晚！”

　　到了門口，她手抖得幾乎按不準(zhǔn)指紋鎖，門一開，就看見蜷縮在角落的女兒。

　　“媽媽……”林晚聽見呼喚，終于敢抬起淚眼婆娑的臉，聲音細(xì)若蚊吶。

　　詹云婷眼里根本沒看見沙發(fā)上的林偉光，一把將女兒摟進(jìn)懷里，晚晚的衣服被扯得皺成一團(tuán)，衣領(lǐng)歪到一邊，書包還背在身上，渾身裹著冷汗，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粘在蒼白的小臉上，嘴唇毫無血色。

　　“晚晚，哪里不舒服？告訴媽媽……”詹云婷慌忙給她擦汗，聲音里全是顫抖。

　　“林偉光！你對晚晚做了什么？！”詹云婷幾乎是用吼的，這次她真的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巴掌，但還有一絲尚存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動手萬一惹怒了他，自己也會遭殃。

　　“哼，這點事就嚇成這樣，跟你一個德性?！绷謧ス庠谏嘲l(fā)上冷笑，“我可沒打她罵她?！?p>　　詹云婷狠狠剜了他一眼，沒心思吵架，扶著林晚回房：“媽媽跟爸爸說點事，你戴上耳機(jī)聽會兒歌好不好？”

　　林晚知道，這話意味著門外又要響起熟悉的爭吵聲。

　　她坐在床尾的地上，把抱枕死死抱在懷里——這是她的“隱身術(shù)”，捂住耳朵，臉埋在抱枕里，好像就能躲開所有喧囂。

　　可胸口的悶痛騙不了人，像有只手攥著心臟往死里捏，連呼吸都帶著疼。

　　她想起那些被噩夢驚醒的夜晚，夢里總有摔碎的杯子和爸爸媽媽互相嘶吼的臉。

　　他們一吵架，她就頭暈惡心，飯吃不下，覺睡不安穩(wěn)，第二天上課趴在桌上打瞌睡，不愛與同學(xué)們互動。

　　班里同學(xué)叫她“冷臉怪”，誰碰掉她的畫筆，她會突然尖叫著撕碎畫紙。

　　上次美術(shù)課，同桌想借綠色蠟筆，她嚇得躲到桌子底下，直到老師來拉才敢出來。

　　男生們都撇嘴說：“林晚好怪，大家不要跟她玩兒?！边@些話像針一樣扎在心里，可她沒有人能訴說的對象，就連媽媽她也不想說。

　　她渾身上下的骨頭和頭腦里像是正被螞蟻一點點啃噬，讓她冒冷汗，渾身發(fā)抖。

　　門外的爭吵卻愈演愈烈，杯子、畫框砸在地上的脆響此起彼伏，兩人從客廳吵到門口，開始往門外扔?xùn)|西。

　　“這房子是我買的！要滾也是你滾！你身上這些哪個不是我買的，想從我家?guī)ё咭环皱X的東西，你想都別想！”林偉光指著詹云婷的首飾嘶吼。

　　“林偉光你要點臉！你賭錢炒股輸光的時候，早把你買給我的那些奢侈品典當(dāng)了，我現(xiàn)在一個以前的包都沒有?，F(xiàn)在這些都是我自己買的！”詹云婷的聲音尖利如刀，“自己沒本事，沒本事就沖孩子撒氣？！你是不是個男人了！我要離婚，我要離婚！”

　　樓道里漸漸傳來鄰居的勸架聲，好在一梯四戶，沒鬧得方圓十里人盡皆知。

　　而此時將近傍晚，落日余暉映得天邊緋紅。

　　陳文彬沖進(jìn)車庫時，心臟跳得快要炸開，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沖。

　　門口，林偉光還在嘶吼：“離婚可以！林晚必須跟我！她是我女兒，休想讓她管野男人叫爸！”

　　“你配當(dāng)爸爸嗎？就算沒別人，我也不會讓你帶走她！”詹云婷的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這時，陳文彬猛地撞開周圍的鄰居，視線剛掃過門口，突然定格在陽臺——那個站在凳子上的小小身影。

　　“晚晚！”他失聲驚呼。

　　旁邊的鄰居阿姨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詹云婷，嘴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抽氣聲，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陽臺上那抹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仿佛這樣就能用目光將孩子牢牢釘在原地。

　　周圍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連林偉光的咒罵聲都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猙獰還沒褪去，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釘在原地，嘴巴半張著，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嚨。

　　此時林晚赤著腳，手里攥著一把灰色圓規(guī)舉著，尖頭對著自己的脖頸，站在陽臺的凳子上。

　　夏日的風(fēng)裹挾著燥熱撲在她臉上，天邊的緋紅像極了她哭紅的眼睛。

　　即便大人們已經(jīng)嚇得失了聲，但林晚的耳邊依舊是爸爸媽媽互相憎恨的咒罵，她轉(zhuǎn)頭看著樓下的車流，傍晚的陽光曬得她昏沉沉。

　　視線逐漸變得有些模糊，當(dāng)她再次轉(zhuǎn)身看向室內(nèi)的大人時，聲音輕得像羽毛：“我不想跟你們待在一起了……求你們別吵了……”

　　話音剛落，她兩眼一黑，從凳子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