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貪婪

　　他壓根沒察覺，自己早已成了別人的笑柄，還在那兒得意洋洋地炫耀。

　　眾人見他這副渾然不覺的樣子，笑得更歡了。

　　林偉光瞥見他們手里傳看的手機，以為在研究K線圖，趕緊追問：“超哥，你們幾個都投了多少？跟你們說，現(xiàn)在不加大籌碼，回頭準得后悔！”

　　他拍著胸脯，儼然一副“股神”派頭，恨不得把自己的“成功經(jīng)驗”全倒出來。

　　張超咧著嘴笑，話里帶刺：“你那點家底，少在這兒裝大款！”眾人哄堂大笑，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機塞回小劉手里——屏幕上還停留著詹云婷和陳文彬在車庫的照片，小劉嘴角的嘲諷藏都藏不住，可林偉光正做著發(fā)財夢，壓根沒瞧見。

　　“算了吧！”一個牌友擺擺手，“剛換了新車，手頭緊，就不湊這熱鬧了。”

　　其余幾人卻跟著附和，畢竟張超先前帶他們賺過錢，林偉光更是把他的“內(nèi)幕消息”奉若神明。

　　在張超的“指點”下，林偉光確實嘗過甜頭——起初小打小鬧買了幾只股，竟真賺了些零花錢，漸漸覺得自己成了“股神，連走路都帶著風(fēng)。

　　這晚的酒局，話題全圍著股市打轉(zhuǎn)，散場后幾人又鉆進麻將館，要打通宵牌。

　　林偉光的麻將技術(shù)是跟堂弟林卓衛(wèi)學(xué)的。

　　沒結(jié)婚時，他天天跟堂弟泡在棋牌室，下了班就往牌桌上鉆，后來堂弟被公司派去國外，他又忙著談戀愛，才算歇了陣。

　　如今重操舊業(yè)，牌友們玩得頗大，一晚輸五六千是常事，贏一兩萬也不稀奇，只是幾人總躲著熟人玩，生怕被舉報成聚眾賭博。

　　牌桌剛擺開，小劉就忍不住起了話頭，邊摸牌邊擠眉弄眼：“光哥，這幾天在小區(qū)碰見嫂子，仔細一看，真是跟天仙似的！”

　　林偉光頓時得意起來，眼角都揚到了天上：“那是！你光哥的眼光，一般人比得了？想當(dāng)年我拿年薪的時候，什么樣的美女沒見過？”

　　三人交換著眼色，假意奉承：“是是是，光哥厲害！”心里卻在偷笑——這傻子，頭頂都快綠成青青草原了還在這兒炫耀。

　　張超慢悠悠地摸牌，話里帶鉤：“你天天跟我們混，讓那么漂亮的老婆獨守空房，忍心？”

　　林偉光嗤笑一聲，甩出一張“九條”：“女人嘛，在家?guī)Ш煤⒆泳托辛恕Ｎ覓赍X養(yǎng)家，她還能翻天？這種拜金的女人，有錢就能拿捏得死死的！”

　　話音剛落，他猛地拍桌，“胡了！”

　　牌桌上的另外三個男人表面上個跟著一起笑著，心里都琢磨著，就你這樣的還能找這么漂亮的老婆，活該被綠。

　　這場牌局下來，這幾個哥們，沒有任何一人，將詹云婷出軌的事情告訴林偉光，就等著有一天看他笑話。

　　日子蹉跎，又過了一年，當(dāng)那只被吹得天花亂墜的股票，林偉光在里面加注的越來越多。

　　可是突然它跌停了，那時林偉光正在牌桌上和哥幾個吹牛。

　　當(dāng)手機提示音接連響起，小劉漫不經(jīng)心地點開，手里的方塊麻將“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旁邊的張超湊過來看，隨即倒吸一口涼氣，“跌停了？”

　　聽見這個消息的林偉光，瘋了似的站起來搶過旁邊人的手機，屏幕上那條斷崖式下跌的綠線像條毒蛇，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此刻 K線圖上的數(shù)字還在往下掉，像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林偉光的臉?biāo)查g慘白，手指在屏幕上亂戳，喉結(jié)滾了半天沒出聲。

　　“不可能……三十萬……我的三十萬……”他喃喃著，突然揪住張超的衣領(lǐng)，眼睛赤紅：

　　“張超！你不是說內(nèi)幕穩(wěn)漲嗎？你他媽騙我！”

　　張超神情也不輕松，他投的五十萬是抵押家里其中一輛車的錢。

　　林偉光指著鼻子質(zhì)問他，他猛地推開林偉光，兩人撞翻了牌桌，麻將撒了一地：

　　“別他媽吼！我比你多！我車都押進去了！”

　　“跌了！怎么回事？綠得發(fā)黑了！”小劉瘋了似得尖叫，那可是他畢業(yè)之后賺的第一筆錢呀！

　　可當(dāng)他切到另一只股，突然松了口氣：“超哥，你真神了！這只股賺了，五萬塊保住了！”

　　原來半年前張超就覺出那只“內(nèi)幕股”不對勁，偷偷賣了部分，又買了別的股，才算把損失降到最低。

　　林偉光瞥見小劉的手機，頓時炸了：

　　“張超！你留后手？你告訴他們卻不告訴我！你還是人嗎？”

　　張超甩開他揪著自己的衣領(lǐng)的手，惡狠狠的說：

　　“你他媽的對我客氣點！我對你仁至義盡了，哪次飯桌上我沒有提醒你們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里！是你自己貪！”

　　他逼近林偉光，眼神兇狠的居高臨下的看向他：

　　“要怪就怪你自己！”

　　林偉光頓時像泄了氣一樣，跌坐在椅子上，椅背被他撞得吱呀作響，卻托不住他佝僂下去的身子——他的頭垂得很低，被打擊得眼神空洞，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像頭困在陷阱里的野獸。

　　張超三人站在散落著麻將牌的桌旁，目光掃過他時，連一絲假意的關(guān)切都沒有。

　　小劉往地上啐了口帶煙絲的唾沫，嘴角撇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另一個牌友抱著胳膊，眼神里只剩看好戲的冷漠；張超則皺著眉，冷漠得沒有絲毫溫度，所謂的兄弟情誼，在真金白銀的損失面前，薄得像層窗戶紙。

　　“我們走?！睆埑读顺兑陆螅D(zhuǎn)身就要往外走，皮鞋踩過地上的碎牌，發(fā)出細微的響聲。

　　可剛走到門口，他又頓住腳步，猛地回頭看向椅子上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

　　此時棋牌室里白熾燈的光亮在頭頂頻閃，把林偉光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張超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冰錐扎進空氣里：

　　“就你這樣，活該被人綠?！?p>　　這話像重錘砸在林偉光的心上，他猛地一顫，卻沒抬頭，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女人，被自認為的兄弟當(dāng)猴耍。

　　張超這人雖好賭，卻最恨不尊重女人的貨色——林偉光總在牌桌上吹噓“女人就得拿捏著”，說詹云婷“離了他活不了”，那副輕佻又自負的渣男嘴臉，早讓他看不順眼。

　　如今股市暴跌，家宅怕也難寧，可不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張超等人不再多看一眼，大步踏出麻將館。

　　此時聽見動靜的老板娘過來的瞬間，林偉光才緩緩抬起頭，眼里血絲密布，嘴角咧開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原來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他像個傻子，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