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早已見怪不怪，預判得十分準確。
片刻之后，原本密密麻麻擠滿半條街的圍觀人群就被五城兵馬司驅(qū)趕開，露出一條足以讓馬車輕松通行的道路來。
顧府一行人趕緊出發(fā)。
顧瑩的車簾一直沒有放下。兩個少女就那么光明描淡寫大事化小的嫌疑。
外面分明就是兩群紈绔子弟在集體打群架。
十幾個貴族子弟模樣的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衣飾凌亂，形象全無。有些甚至站都站不穩(wěn)，正被自家的奴仆吃力地扶持著。
主子尚且如此，就更別說他們帶來的奴仆或下屬們
顧瑩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
她淡定掃了幾眼。見無論是站著的還是躺著的，大多都是些皮外傷，便鄙夷地收回了目光。
這么多人打架，連個開瓢的都沒有。說明雙方要么是手無縛雞之力，要么是吃飽了撐的。
顧瑩默默地心里腹誹一陣，隨即放下了車簾。
顏五摸了摸臉上被打到的地方，疼得直疵牙。他憤懣地瞪著路過的馬車，待看清楚了馬車里坐的人后，不由一愣。
那個丑丫頭怎么會坐在顧府的馬車里？
是了，她好像就姓顧！
顏五死死盯著顧府管家，辨認了好一會兒，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這么巧吧?！?p> 柳二同樣疵著牙，一拐一瘸地湊了過來。
他可比顏五悲慘多了。
別人打顏五多少還有些心虛，但揍起柳二來那就毫無顧忌。他的整個腦袋都被揍成了豬頭。
只不過他外表看著十分凄慘，然而眼底里卻沒多少疼痛的神色。
柳二壓低了聲音，“主子，您沒認錯。那就是顧姑娘。”
顏五臉色有些訕訕，恰巧這會顧瑩的目光掃了過來，他情不自禁挺了挺身子。
“她這回似乎沒認出我們來？”顏五有些慶幸。
柳二哭笑不得。
兩人被揍成這樣，比什麼易容術(shù)化妝術(shù)都有效。如果她還能認出來，那就不是人了。
當然，柳二沒敢這樣講，只得道：“可能是距離有點遠，再加上天也有點黑?！?p> 天黑嗎？
顏五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天色。
走過那段路，管家微微松了口氣。
這些紈绔子弟是瘋狂了些，但也是有底線的。正常情況下，他們絕不敢向顧府家眷動手。但都是少年人，控制力難免有限。一旦打出了脾氣后，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作出什么事來。
“六姑娘，他們嚇倒您了吧?！?p> “無防。小事而已?！鳖櫖摬灰詾槿?。
一邊的白泉點頭贊同，“我們姑娘連墳都敢挖，人頭更是敢拎在手里當球玩，這算什么！”
車外的管家聽到顧瑩淡定的聲音，這才放下了心。至于白泉的話，根本沒聽進耳朵去。
一路無話，坐得顧瑩又準備昏昏欲睡時，外面忽然噼里啪啦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伴隨著炮竹聲的是無數(shù)人的歡呼雀躍。
“回來了，六姑娘到家了！”
窗外也隨之傳來管家恭敬的聲音。
“六姑娘，我們太師府到了。大家都在歡迎您！”
終于到了！
顧瑩精神一震，雖然心里好奇的要命，卻忍住了沒撩起窗簾看上一眼外面。
“知道了。管家你辛苦了，我需要做什么？”
管家猶豫了一下。
“六姑娘，這是您是第一次回府。可以帶上面紗下車，親自從正大門走進府，以示對顧家的各位先祖和其他家人的尊重?！?p> “不過鑒于您是閨閣少女，也可以免去這一步。直接坐著馬車一直到后院去，拜見您祖母?！?p> 顧瑩正在沉吟，管家忙不迭地又添了幾句。
“六姑娘，有些話老奴得告訴您?！?p> “高門貴戶的正大門很少開啟，正門的門檻更是輕易不會卸下來。這就是老百姓所謂的高門檻?！?p> “一般只有在出嫁嫡女或者贏娶嫡媳時才會卸下來，其他庶女或者庶媳的嫁娶都是從正大門旁邊的小門進出的?！?p> 顧瑩心一動，連忙出聲道謝表示自己記得他的好意，說道：“那我下車走進府吧。”
“好的。老奴馬上安排。”
管家眉頭松開了些，說完趕緊派人去安排了。
“姑娘，您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奴婢……”
白泉完全蒙了。
她聽著外面人聲鼎沸，想撩開車簾看看情況，卻又不敢，忍不住有些手忙腳亂。
顧瑩安撫笑了笑。
“放心，不用慌。你只要跟著我走進去就可以了，其它事不用管?！?p> 很快緩緩前行的車停了下來。窗外的管家及時開口。
“六姑娘，您現(xiàn)在可以下車了。不用擔心其他，一切都很順利。”
管家說完，警惕地看著周圍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眉宇間的擔憂不禁露了出來。
他比顧府大門外任何人都清楚顧瑩的出身。
沒及笄的小姑娘家，而且還是在邊陲那樣一個地方出生長大。一個沒怎么見過大世面，身邊又沒有熟人安慰的小姑娘，在眾目睽睽下難免慌亂，要是稍后下車進門時搞出點什么笑話，那問題就大了。
管家忽然深深后悔自己剛才的畫蛇添足。
若是六姑娘出了問題，丟他的臉倒也罷了，最怕的是丟掉顧府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聲望。一想到這后果，管家當場連死的心都有了。
車里，白泉深吸了口氣。
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見顧瑩作好了準備后，撩開了車簾。
她隨之朝外面瞄了一眼，頓時嚇了一大跳。
剛才聽見吵雜聲時，她就清楚外面恐怕人不少，但真沒想到人會這么多。
寬闊的白虎大街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擠滿了人。甚至還有不少小販快活在人群中兜售著小零食。生意好到讓他們激動得紅光滿面。
之前路上有人打架，那會的人也不少，直接堵了半條街。然而這時的人和那會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顧瑩見狀也是微微一愣，很快鎮(zhèn)定下來，微笑著走出了車廂。
她鎮(zhèn)定自若地四下打量了一會，朝著那些好奇的圍觀黨點了點頭，才順著踏馬一步一步慢慢走下了馬車。
管家看著看著，突然有點想哭。
他是顧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顧家主院長大。甚至顧家大老爺年幼時，他還陪伴照顧過一陣子。更別說其他公子了，幾乎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對于這個顧府里的一切，那怕是一草一木，他都懷有深深的感情。
顧府里的各個大小主子他更是關(guān)懷備至，會因為主子的成功而高興，同時也會為主子們的失敗而傷心。
十幾年前顧家四房決定參軍的事，當時的他無權(quán)置喙。后來接到四老爺為國捐軀的消息時，想起那個曾經(jīng)鬧著找他一起玩的四公子，他還悲傷了好一陣子。
此時看見顧瑩在眾人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模樣，他狠狠地松了口氣，深深為顧四老爺感到欣慰。
顧瑩并不了解這些。她下了車轉(zhuǎn)身朝大門看去，心里就是一陣驚嘆。
莊嚴，雄偉。
這是太師府正大門留給她的感覺。
默默地看了會那高高門楣上的“太師府”字樣的鎏金牌匾，顧瑩移下目光。
更令人矚目的是正大門里面豎立著一座長達九丈高達兩丈的影壁。
影壁上飾滿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福紋，福紋中央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大字。
永為帝師。
這四個字個個重若千鈞，直面撲來，令人心潮澎湃。
只不過，相對于門楣匾上金碧輝煌的鎏金大字，這四個字似乎有些保管不善。不少地方的描金已經(jīng)脫落，甚至不少地方還長了些暗青苔。
然而正是這種沒有修繕的陳舊破敗，更顯出這四個大字的莊嚴與古樸。
顧瑩的眊光閃了閃，腰更挺直了些，胸膛里不由升起一股自豪。
她知道這四個字。以前在巖錘時她就曾不止一次聽顧飛說起。
這是大凌帝國第二代皇帝親手書寫并賜予她們先祖的。仔細一算，至今已有四百二十六年的歷史。
這才是豪門底蘊啊。
顧瑩滿心復雜地看著那四個金碧輝煌的大字，心里默默感慨著。
“六姑娘，您請！”
管家在前面恭敬地引路。
顧瑩回過神，朝他笑了笑，微微點頭后跟了上去。
“恭迎六姑娘回府！”
大門外八字排開的仆人們齊齊地跪倒在地。
顧瑩一怔，連忙點頭示意，依然隨著管家，緩緩地向前走著。
走到敞開的大門前，在管家的示意下，顧瑩恭恭敬敬朝牌匾上的“太師府”三大個字深深地鞠躬。
待過了大門，再來到影壁前時，她才發(fā)現(xiàn)身前早已放好了香爐和團蒲。
管家麻利地燃好了香。
顧瑩接過來跪下行禮，再小心地把香插進滿是香腳的香爐里。
她不清楚的是，不僅是她，在后面她看不見的地方，所有圍觀的人都跪了下來，朝那四個大字齊齊致意，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