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你得快點(diǎn)了,我這最近特別明顯我怕藏不住事兒了!”
郁海燕是庫管,手里有鑰匙。倉庫分上下兩層,房頂子其實(shí)就是躍層打的隔斷,這里氣壓低,好處是沒有人來。
就說現(xiàn)在人們思想意識比較開放,她一個離異的女性也不好到處宣揚(yáng)自己懷孕了吧!
郁海燕站在里邊整個人憋屈的好像關(guān)在籠子里的狗熊一樣。最近吐的很厲害,這感覺跟頭一胎懷老大差不多,弄不好這次也是兒子。
基本上每天十一點(diǎn)到兩點(diǎn)不敢吃任何東西,午餐時間就開始難受。
“老婆,我已經(jīng)努力了,但是這個手續(xù),咱只能往上面遞件你知道嗎,人為干預(yù)不了啊!”
蘭志民挺怵頭接這種電話,好像自己不作為,其實(shí)根本就是無能為力。郁海燕著急他心里明白,可是郁海燕不許他上門提親有什么辦法?
這怎么說?公租房就算是手續(xù)辦下來他們也得等一年。今天去提跟五個月以后去提不都是沒房嗎?先住家里有老娘伺候著還不行嗎?
蘭志民跟郁海燕說不通道理。
郁海燕溜著墻邊蹲下,找了一大疊DM宣傳彩頁,好像是一個房地產(chǎn)項目的介紹,她穿著卡其色的褲子,怕彩頁掉色染了衣服。翻過來每頁都有人提前蓋了印著電話的紅章。
真是討厭,郁海燕胖,很怕熱,才不過一會就感覺汗流浹背了。倉庫沒有空調(diào),朝北敞開的窗戶照樣不透風(fēng):“我這樣很辛苦,你是不是男人?。 ?p> “操,這他媽的跟我是不是老爺們兒有關(guān)系嗎?我不是男人,你跟鬼有的孩子?”
蘭志民說話有時候很粗魯,他最討厭郁海燕沒事就罵街,現(xiàn)在也就仗著懷著孩子,放平時蘭志民早掛電話了。
一個女人嘴怎么那么臟呢!郁海燕老想拿捏自己,有時候比老爺們還爺們兒,不倫不類的。
要是沒這孩子,郁海燕真是比不上人家朱琳一個小腳趾頭招人喜歡。
想到小瓶子姐姐朱琳,蘭志民的心又焦躁起來。
“行了,我都知道了,我這上人了,你自己考慮吧,別回頭月份大了給自己身體找罪受?!?p> “你這叫什么話?”
蘭志民掛了電話,郁海燕生氣的只是蘭志民說話的態(tài)度,自從杜曉梅告訴她蘭志民招了一個女工,兩人不大對勁,郁海燕就沒再去過吉祥飯店。
本身人都有逆反心理,郁海燕沒事的時候摸著自己的心口,好像也不怎么吃醋??!
不吃醋還抓什么奸情?再說她也不大相信,蘭志民對自己還是不錯的,這種踏實(shí)的男人,不是招貓逗狗那種脾氣。
蘭志民厚嘴唇,看著就是個很厚道的人。郁海燕是金牛座的,能叫金牛女吃醋的人可不多。
蘭志民撂下電話,不知道人家別人談婚論嫁是什么狀態(tài),他跟郁海燕很少見面,不吵架也沒什么話題。既不討論去哪買戒指也不討論上哪定禮服。
好像結(jié)婚對他們倆而言就是蒸了一屜饅頭,郁海燕喊一聲:“揭鍋了!”蘭志民拿著笸籮挨個把它們收進(jìn)去。
特別沒勁。
蘭志民騎著電動車,開足馬力跑得頭發(fā)都朝后背過去了。路過之前代辦公租房的窗口,看見賣煎餅果子的正靠著磚墻跟里頭的劉老板聊天。
倆人抽著煙笑的一嘴大黃牙,蘭志民看得惡心,很想過去拍拍老劉的肩膀說一聲:“哥們,你那一萬塊錢飛了,想坑人你還得練練!”
馬路上車來車往,正是九十點(diǎn)鐘,環(huán)衛(wèi)的車敞著大喇叭口子對著樹梢噴藥,蘭志民盡量讓開,免得把藥沾到自己身上。
河堤上疏疏落落坐著幾個全副武裝的釣魚愛好者,蘭志民來了興致,把電動車推上便道牙子,自己卷起褲腿,掏了棵煙,出溜出溜跑到魚護(hù)邊上,撅著屁股看水。
大爺看了他一眼。釣魚愛好者經(jīng)常遇到過來搭話的人,蘭志民給大爺遞煙,大爺伸手接過來。
“有口兒嗎?”
“還行,今兒屁股坐的正?!?p> “都是小白條!”
“嗯嗯,也不全是,你看,”大爺拉起魚護(hù):“剛才撈上來一個小王八!”
“這是小烏龜吧!”蘭志民覺得這東西應(yīng)該拿回去給小波養(yǎng)著玩:“你給我吧!”
“我打算給我小孫子的!”
“你這烏龜放到花鳥魚蟲也不值什么錢,我給我兒子踅摸的,孩子不聽話,我拿去哄哄!”
“唉,青春期吧!都從那時候過來的,這玩意水陸兩棲,你拿走吧!”大爺?shù)囊馑际撬麤]有多余的塑料袋。
蘭志民謝過了大爺,掏出手機(jī),盤腿坐在草地上,小烏龜就在他兩腿間的空地上來回爬。蘭志民拿手指頭敲著烏龜殼,心說:“我救了你一命!”
QQ群里,嬜哥不在線,很多人玩成語接龍,這會排到一個san的音節(jié)上,蘭志民對著屏幕打出來‘三心二意’,晚了一步,yi。蘭志民想了一下,一心一意,一見鐘情。
還是yi。
哈,看來這個主意的‘意’字很難纏??!
群主發(fā)紅包,‘呼叫嬜哥’。蘭志民搶了個零點(diǎn)零一。@嬜哥:“群主喊你呢!”
嬜哥真不在,沒有回復(fù)。
權(quán)總搶了紅包對著群主發(fā)了一個跪謝的圖?!拔椰F(xiàn)在征婚,我要趕超嬜哥實(shí)行并且擁護(hù)一夫多妻制。”
蘭志民不是個三八的男人,他跟嬜哥私交不錯,也知道嬜哥女友重多,但是他很討厭這種賤人明著捧暗地里踐踏別人尊嚴(yán)。
打著好朋友的旗號埋汰別人,哪里都有小白兔啊,公白兔。蘭志民在草地上坐美了,朱琳的留言跳出來:“大民,你在哪里了?”
蘭志民沒有打開,眼睛自動屏蔽了內(nèi)容。小瓶子的出現(xiàn)弄得他很心煩。白天晚上他總是想到小瓶子,尤其沒人的時候,思念會變得口干舌燥。勃發(fā)的沖動讓蘭志民沒辦法回避自己對朱琳的感情。
她叫朱琳,也是他的小瓶子。這個事,蘭志民不愿意叫任何人知道,有些秘密自己守著比秀給別人看好。
小瓶子又發(fā)了一條消息:“你一會過來嗎,我得出去一趟!”
她最近怎么了,心里長草一樣怎么成天鬧著出去。蘭志民很想回復(fù)一個你鎖上門走就行,可是心里就是不踏實(shí),不行他得去見見朱琳。一天沒見面了,也不知道昨天自己那個語氣會不會叫兩人生分。
蘭志民回復(fù)了一條留言:“等我,馬上就過來!”
朱琳收到消息,心里一陣甜蜜。本來她也沒什么事,就是快十一點(diǎn)了,往常蘭志民早就到了,時間向前熬一分鐘,朱琳都覺得坐立不安。
蘭志民的短信她一條都舍不得刪除,沒事就從頭到尾翻出來看看,看看就挺好的。朱琳知道蘭志民有個對象,沒見過,蘭志民從來不說自己女朋友的事。
吉祥飯店是他們倆共同的陣地,這以外各自的生活,只是生活而已。好像只有吉祥飯店是個有故事有溫度的所在。
朱琳把小波的衣服全曬好了,屋里收拾干凈連廁所也燃起了蚊香。這才給蘭志民泡了壺茶自己端著凳子坐在他常坐的地方想心事。
劉帥來過。昨天晚上在門口看見了小波,兒子顯得挺高興的,朱琳舍不得破壞兒子的情緒,但是她不想這么快離開蘭志民。
之前有好事的人問過劉帥。
“你又不是沒有女人,成天到晚追著前妻,有毛病啊!”
“唉,你還就說對了,我就喜歡朱琳!”劉帥一向都是張無賴嘴臉,除了兒子他對誰都沒有感情。
“孩子那么大了,你要是總放不下那娘倆復(fù)婚多好呢!”
“我沒想過復(fù)婚的事,我喜歡的是錢!”
“我看夠嗆,她自己帶著個孩子活著都費(fèi)勁,哪有富裕錢伺候你!”
劉帥吸毒,賭博。他的愛好都是燒錢的事。
“她自己是沒錢,可她是個老娘們,總比大老爺們有辦法吧!”
朱琳這輩子要說后悔,最后悔的就是年少無知的時候認(rèn)識了這個渣男劉帥。這個男人說他渣男都是贊美。
他就像是夏天一群人端著碗在樹蔭下乘涼,剛要吃一口,樹冠上掉下來的鳥屎一樣惡心。黏黏糊糊的,只要是掉碗里了,真就不是扣出去扔掉那么簡單的事。
他會在任何你想吃飯端起碗的時候,讓你回憶起那一坨屎。創(chuàng)傷是永久性的,難以愈合。
劉帥找到了吉祥飯店,就一件事,要錢。
“你成天找我要錢花,我又不是你媽,你粘著我干嘛,咱倆離婚了離婚了你明不明白?”
“我找的是我兒子!”
“兒子才幾歲,你還有臉說兒子,你管過他一天嗎?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配做孩子的爸爸嗎!”朱琳拽著劉帥的袖子連拉帶拽的:“你趕緊走吧,趕緊走,我現(xiàn)在沒錢以后也沒有了!”
“哦,你說沒有就沒有啊,我告訴你,兒子是咱倆的,他得養(yǎng)我!”
朱琳很怕劉帥的大嗓門。大人的事,橫豎不能叫孩子知道,她不想叫孩子覺得自己的爸爸是個垃圾。劉帥也是同樣的想法,也許他不是個好男人,甚至不是個好人,但是他還算的上是個好父親。
劉帥吸毒之前不是這樣的,人長的帥氣,是一個進(jìn)出口貿(mào)易公司的財務(wù)。那會他剛參加工作不久,同在一家公司做前臺的朱琳年輕漂亮。兩個人金童玉女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后來劉帥叫一幫人攛掇著學(xué)人家倒騰鋼材。開始的時候賺了不少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突然買賣就不行了。
劉帥開始賭博宿娼,漸漸染上了毒品。往事不堪回首,朱琳不是個沒見過錢的女人,享過福受過罪,馬上就該養(yǎng)老了,前路渺茫。
蘭志民的吉祥飯店是這些年唯一能給她溫暖的所在。如果,有一天非得離開,那么她希望這一天來的越晚越好。
蘭志民騎車拐過一個路口看見‘吉祥飯店’的招牌,把車停住,對著后視鏡整了整衣服,頭發(fā)都吹到后面去了,蘭志民拿手壓了半天。
看來得剃頭了。
鎖好車,蘭志民低頭直接進(jìn)了操作間,本來想躲著點(diǎn)朱琳的,誰知道朱琳正端著盆水蹲在操作間的地上刷東西。
蘭志民愣了一下,他有點(diǎn)慌張不知道說什么合適,下意識的想退出去。朱琳沒注意到他進(jìn)來,刷完了東西,起身的時候滑了一跤,蘭志民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她。
兩個人摟在一起,四目含情,心跳都有點(diǎn)加速。蘭志民好像才發(fā)現(xiàn),朱琳的睫毛很長,彎彎翹翹的非常好看,不由自主的吻了下去。
“大民,咱倆這樣,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這叫什么話!愛就愛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怕你后悔了,其實(shí)就算你說后悔了,我也能接受!”朱琳溫柔的把頭拱到蘭志民的胳肢窩里。蘭志民覺得自己的心臟狠狠的疼了一下。
是啊,我為什么要后悔。蘭志民自己問自己,接下來怎么辦?有些事發(fā)生的自然而然,沒法細(xì)想,想多了會覺得自己人品有問題。
“大民,我能說我愛你嗎?”朱琳聲音小的好像怕別人聽見一般。
“我也愛你朱琳!”
“嘿嘿,”朱琳笑了,顯得很憨厚:“你真的嗎?”
“當(dāng)然!”蘭志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這兩個字,他的聲音也小的可憐。
怕人聽了去破壞了他們之間的美感:“我愛你朱琳,比你知道的還要早一點(diǎn)。”
朱琳不說話,有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她側(cè)過頭,不想叫他們倆的第一次顯得那么傷感。
好多事情她并不確定,很想問問蘭志民。比如,我們之間有可能嗎?我們還有下一次嗎?
話到嘴邊朱琳又不敢說了,愛一個人,有的時候全是委屈。
朱琳知道他們倆沒可能的,大民人不錯,但是有對象而且要結(jié)婚了,朱琳不想破壞了別人的幸福。
今天的事有點(diǎn)突然。朱琳對天發(fā)誓,她沒敢那么想過。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還會這么干,不為別的,就是蘭志民說的那樣:愛就愛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哦,對了?!碧m志民說著光著屁股爬下床,從隔壁操作間的水池子里撈出來一只呆萌的小巴西龜:“給小波養(yǎng)著吧!我踅摸來的!”
“哎呀,太可愛了!”朱琳說著也爬下床伸了手去接:“跟你一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