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潤澤而透亮,像融化的翡翠被傾倒在高聳秀麗的峰巒之間,湖水低沉而聚合,它擁抱著無數(shù)細碎圓潤的斑斕石塊。點點漣漪過后,幾尾靈動的生命倏的一下游進湖底,無影無蹤。
不見了,它們就和自己的心上人一樣,不見了。那個細膩恬靜的女孩,自己的魂牽夢繞……
那一年,自己剛大學(xué)畢業(yè)被分配到這里做資料員,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努力提干、加薪,以為可以買房結(jié)婚,把相愛三年的戀人變成妻子。沒成想,父親突發(fā)疾病住院搶救,母親遭遇車禍后落下終身殘疾。貧困的家庭陷入風(fēng)雨飄搖之中,而自己也因為多次請假無法滿勤,被扣除獎金,甚至因為在工作中與同事發(fā)生小誤會,也被領(lǐng)導(dǎo)在員工大會上點名批評,還被記大過處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男人只有默默忍耐。
為了湊齊自己讀高中的費用,妹妹輟學(xué)進工廠;讀大學(xué)時,弟弟去了工地做小工。男人慶幸自己去讀大學(xué),他在校園里結(jié)識了生命中唯一一次心動過的女孩;偏偏最令人悔恨也是去讀大學(xué)——人之情感,若是愛而不得,不如從來不見。猶疑之間的撕扯感,是一份難以言說的痛楚,一個人大方承認自己貪心和虛偽后的坦然,也需要英雄般的勇氣,但這根本就是親手將自己送上恥辱柱,接受別人道德上的凌遲,而窘境中的自己也只剩下道德上的高尚,用以維護僅剩的自尊。
省里的領(lǐng)導(dǎo)來過這里祭祖掃墓,是每年的清明時節(jié)。領(lǐng)導(dǎo)的眼角眉梢處聚攏著讓人不易察覺的哀愁,這被男人悄悄記在心上。
一個精神分裂患者,一個離異的,大自己十多歲的女人,一個醫(yī)學(xué)上斷定無法生育的女人,……可她是領(lǐng)導(dǎo)的女兒。這條路上充滿荊棘,有人用實踐告訴過他,這樣的選擇一定會踏上不歸路:她的前夫被迫簽定《離婚協(xié)議》后,凈身出戶。原來,性格懦弱的前夫因為不堪精神蹂躪,罹患嚴重的抑郁癥,最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選擇自我了斷,他為輕率的選擇付出最昂貴的代價。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如果自己的父母可以住院接受康復(fù)治療,如果弟弟妹妹可以擁有一份比較輕松體面的工作,如果自己可以……,還可以……,這些都不是如果,那是真實的以后。
許多個夜晚,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湖邊,他問過碧波清澈的湖水自己究竟該怎么選擇?風(fēng)無言,水無聲。
迷時佛度,悟時自度。他哭完了笑,笑完了哭,這世上哪有對錯?那不過是內(nèi)心的體驗感與欲念之間缺乏平衡。
難道我真的要拋棄戀人?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能這么問,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是啊,人的理性和欲望搏斗,多半時候,理性總是敗下陣來。
與心中摯愛分開,足足花了他半年時間,最后,他用狠狠一巴掌斷送了女孩對他的全部愛戀和幻想。彼時,他倆肝腸寸斷。
不久,男人升遷去往縣城上班,是個毫無職權(quán)的閑差事,不過收入頗豐罷了。
清風(fēng)再一次拂過湖面,細細波紋隨風(fēng)展開,一點一點淺淡下去,直至消失在遠處的天水交接處。不知是霧氣,還是水汽,遠方的湖光樹影交匯處,總會氤氳著一團的美妙,好似夢中的心上人,她已然成為自己生命中不可觸摸的溫柔和幸福。
此后,每年的清明時節(jié),男人都會一個人靜靜地來到湖光山色處。他常常坐在那里,望著煙水蒙蒙處陷入深思。直到晚來的風(fēng)一次又一次吹紅了他的眼眶,吹干眼角的淚痕,他才依依不舍地黯然離去。

老楊小楊
男人為了擺脫貧困窘境和仕途升遷,他狠心拋棄心中最純情的愛戀,毅然決然迎娶患有先天性精神分裂的官家女為妻,只因?qū)Ψ降母改父唛T大戶。婚后,男人因“裙帶關(guān)系”小有升職,但他不得不面對整日瘋癲無狀的妻子,以及無條件接受無兒無女的凄涼晚景。 人人都會不可避免的染指世俗欲望,方寸之地,一念之間,知深淺,懂進退,會取舍,才為妥帖。 如果一個人以命運饋贈的幸福為交換,敢于在足以吞噬一切的欲望洪流中劈波斬浪,那么精疲力竭后的墮落與沉淪是不可避免的結(jié)局,永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