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莎此時改以十指交握的祈禱手勢托著下巴,同時微笑著看過來,仿佛饒有興趣地等待我的回答。
這飽含意味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其實,她會不會早已問過了奧文,然后在我這邊“對口供”?
“嗯……是的,奧文先生送完資料后,還和我聊了一會?!蔽胰鐚嵒貞骸叭缓螅驼劦绞昵胺▽W院一位很優(yōu)秀的學長在南方調研途中離奇失蹤的事。想不到那個事發(fā)地竟然是月鈴鎮(zhèn)!但我印象中都沒有這方面的消息??赡埽r候的‘我’本來就是比較孤僻的人,很少走出過溫芝之家?!?p> 不……現(xiàn)在想想,就在十年前的6月月鈴鎮(zhèn)仲夏滿月慶典節(jié)日那一天,“我”,那時候的“伊珂”也曾“出走”過!
那竟是一段似乎不存在于“我”記憶里的往事,是上個月迷失在卡恩山區(qū)時,凱爾告訴我的。
1491年6月仲夏慶典下午,凱爾見到“我”在月鈴鎮(zhèn)游蕩著。
而當時的“我”卻“仿佛被什么控制了心智”,叫也叫不應,話也不說一句,就這么“帶著”放心不下的凱爾一路走出小鎮(zhèn),來到月鈴湖“停留”了一陣,好像在等待著什么,然后又失魂落魄般走到月鈴礦區(qū),在某個礦洞里過了一夜,直至隔天被心急火燎奔來的大人們找到。
嗯……后來凱爾在描述那個礦洞里的夜晚時還說過,他記得“洞口之外的天空,有星星,還有圓月”……
所以,那肯定就是慶典節(jié)日的晚上。
然后……!
奧文說過,那位學長也是在1491年的月鈴鎮(zhèn)仲夏慶典下午就走出月神旅館。
據(jù)說,當時那學長講過,“要像昨天那樣去遠一點的地方散散心”。
而由于每年一次的歡樂節(jié)日氣氛,那樣的話自然沒有引起旅館經營者的注意。
結果,直到隔天中午仍未見到人回來后,旅館才覺得不對勁并報警,最終發(fā)現(xiàn)人已離奇失蹤。
假如……那位學長,還有“伊珂”、凱爾都是在1491年仲夏滿月慶典下午出行,那在本就不大的月鈴鎮(zhèn)上,這三人會不會曾經“相遇”過……?!
然而,這樣讓我心跳忽然加速的假設,很快就被推倒了。
應該不可能……
頓時,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莫名的心塞感。
因為,跟隨“伊珂”一路前行的凱爾,沒有說途中見過誰。
事實上,那一年的她和他,仿佛只是兩個小孩子的無言遠征,直至累倒在月鈴礦區(qū)的某個礦洞里。
難道,“錯過”了……?
剎那間,仿佛有莫名涌來的傷悲填滿了心頭,使得我忍不住嘆了一聲。
怎么回事……很心痛!
“伊珂?”戴莎溫柔的聲音如春風般傳了過來。
“沒事……嗯?!蔽一剡^神來,看向戴莎,注意到她那關切的眼神,就趕緊微笑著說:“想到一些奇怪的事,嘿?!?p> “是嗎?剛剛你那眉頭輕輕一皺,連我都感到一絲心痛呢?!贝魃⑽⑿α讼隆K蝗缂韧孛翡J,少刻后聲音似乎變輕了一點點:“是什么奇怪的事……與那位學長的失蹤有什么關聯(lián)嗎?”
“大概……只是同個時間和地點發(fā)生的事,或是……錯過的聯(lián)系?!蔽?guī)е鴵]之不去的淡淡憂傷,說:“十年前,月鈴鎮(zhèn)仲夏慶典那天下午,本來很少外出的‘我’不知為什么走到了外面,和偶然遇上并擔心我的凱爾一起,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出了鎮(zhèn)子,經過月鈴湖,來到月鈴礦區(qū),最后在某個礦洞里過了一夜,隔天才被人找回來?!?p> “差點……也成了失蹤人口?!蔽医又f:“但是,可能是因為太過久遠,我已經記不起這件事的具體經過了。這還是凱爾告訴我的,只不過,當時的我們途中應該沒有遇見過那位學長?!?p> “或許,也曾擦肩而過,但……還是‘錯過’了吧。”我淡淡地說著。
“這樣嗎……”戴莎的雙眸里似乎閃過一絲淡淡暗光,但隨著她眼睛一眨,身子稍稍后傾,同時放下雙手之后,似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tài),然后微微點了下頭,說:“那也沒辦法呢。”
“但是,感謝圣主。幸好你沒失蹤,伊珂?!彼摧p輕一笑,看過來說:“要不然,我會很傷心的?!?p> 呃。
我一時感到了某種似乎錯亂的“奇怪”邏輯……
“嘿!”芙琳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異?!?,笑過后說:“我說……你們十年前還不認識呀?不,應該說,直到今年伊珂入讀寧溪谷學院后,才在校園初見吧?”
對啊……這就是事實。
“確實如此……”我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是的。所以,很高興能遇見你,伊珂。雖然很遺憾不是同齡人的相遇,但我覺得,與你在一起時總有種久違的輕松與自在?!贝魃D停片刻后,又擺了下手:“唉……抱歉,可能有點自以為是。和我這種老阿姨談話,會不會感到困擾???”
咦……怎么感覺今晚的戴莎好像有很多“感觸”呢?
明明之前的她堅強,冷靜,睿智,就像永遠不會被打敗或屈服的“騎士”。
難道,就如奧文曾形容過的那樣,總是穿戴著一身盔甲的她,此刻掀起頭盔面甲的幅度似乎大了點,時間長了點,于是,不小心就讓積蓄許久的情感破天荒傾瀉得稍微多了點……?
“當然不會,戴莎學姐。能認識你是我的幸運和榮幸,因為有你的幫助,才讓我漸漸認識和了解自己,也對未來更有期待……因為,真正困擾我的,是自己那莫名丟失的記憶和不明來歷的身份。”我輕聲應著,同時說出心中的感想:“更何況,學姐就是學姐,溫柔,體貼,富有正義感,是我仰慕并崇敬的學姐……才不是什么老阿姨呢?!?p> “這……圣主啊?!贝魃鹩沂滞衅鹨贿吥橆a,笑著說:“真是過于抬舉我了,連感謝都覺得沒底氣呀……”
“嘻!”像是在看戲的芙琳再笑一聲,插上話說:“你們在干什么呀?好像久別相逢后的傾述。若非都是女的,我都差點感動了……嘿!”
“難道不能為跨越年齡的友情感動嗎?芙琳女士?!贝魃皣烂C”地看過去。
“當然可以,舉杯吧?!避搅招α讼?,然后舉起她那杯還冒著泡的牛奶咖啡。
“干杯?!贝魃⑿ζ饋?,舉起裝著茉莉花茶的玻璃杯,輕輕碰了下芙琳的雕花瓷杯,然后看向了我。
“哦,哦。那么……”我也有模有樣地舉起自己那杯黑得仿佛吞噬一切光影的咖啡,身子往前一傾,加入了干杯的行列。
“為過去,今晚,以及未來的友誼長存,感謝圣主?!避搅漳畛鲎T~,然后飲了一口牛奶咖啡,頓時眉開眼笑:“真甜。”
“沁人心扉的飲料,加上此刻一勺溫馨為小料,最是恰到好處。”戴莎輕輕一笑,也喝了一口茉莉花茶。
嗯……那么。
我再抿一口黑咖啡,想了再想,也只能跟著評價一句:“暖……暖胃,也暖心,嗯?!?p> “嘿!伊珂,不用勉強啦……哈。你這杯黑咖啡是不是很苦?。俊避搅振R上就道破真相:“香味倒是挺濃,有欺騙性哦。不過,似乎有點印象!對啦,當時住在紅葉俱樂部時,我每天從旁邊的小咖啡館給那兩個邋遢鬼打包的黑咖啡,聞起來還挺像的。”
“咦……是嗎?”我放下杯子,說:“也有可能。因為這種黑咖啡就是源自卡諾州圣靈山下西部的特產咖啡豆,雖然很罕見,但如果是在紅葉城的話,不就有地理優(yōu)勢了嘛。”
“嗯?這竟然真是卡諾州的咖啡豆?圣靈山下……那是卡邦人的傳說圣地呀?!避搅瞻涯抗馔断蛭夷潜诳Х龋瑫r說:“據(jù)說那是風景宜人的三葉草紅葉盆地中最美的葉尖。可惜的是,難得到了紅葉城,卻未能出城去逛一逛……哎,只能等到和平時候再尋機去一趟了。不過,大概也只能想想而已。”
是啊……歷史錯綜復雜的“神眷未至之地”,能晶時代的“荒漠地帶”和“未開化山區(qū)”,什么時候能真正“和平”下來呢……哪怕只是多一點沒有沖突與紛爭的時間?
唉……
重新說回這黑咖啡。
當時在紅葉俱樂部旁邊的小咖啡館,見到萊特享受黑咖啡的滿足神情,我曾想過“也許萊特可以和沃倫交流一下黑咖啡的人生哲學”……
“該不會,當時萊特先生喝的黑咖啡和這個是同款?”我不禁低頭看了看杯中之物,說:“他……好像相當喜歡?!?p> “很有可能。當時我也好奇地問過那家小咖啡店老板,她就說是家鄉(xiāng)小農場的特產咖啡豆,但沒有講得太詳細?!避搅照f。
“嗯?‘她’?家鄉(xiāng)?”我隨即反應過來:“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位生活在紅葉城的卡邦族女士嗎?”
“是的?!避搅拯c了下頭,說:“那是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卡邦族女士,氣質很好,但……過得不太容易,畢竟是在那種環(huán)境下?!?p> 確實……那是對整個山地少數(shù)民族不算友好的“歧視性”環(huán)境,特別是在卡諾州。
實際上,就算是這家店的老板沃倫,也對卡邦人這個群體懷著似乎有點“矛盾”的偏見……但這可能與他早點的經歷有關,雖然他沒細說。
想到這里,我不禁歪了下頭望向柜臺那邊……只見沃倫又在悠閑地喝著咖啡并翻看報紙,不過,仍保留著某些“職業(yè)習慣”的他,該不會也能“偷聽”到這邊的談話吧……
“是啊……當時卡諾州剛發(fā)生過深脈2號礦區(qū)流血沖突事件,后來又有卡邦民團組織在紅葉城游行示威并造成人員傷亡,城內還一度宵禁?!蔽一貞浿氤堑囊娐劊f:“我們是9月12日上午到紅葉城的。后來在瑪希女士的陪同下,我們去往東街廣場的途中經過一個卡邦人社區(qū),就見到一位女士和她四歲的女兒被擋在入口處的檢查點。雖然說是非常形勢下的一些安全之舉,最后治安官也讓她們進去了,但整個過程氣氛很緊張……就像隨時可能走火的對峙,感覺很不好?!?p> “嗯……對。壓抑的環(huán)境,復雜的緣由。”芙琳輕輕嘆了一聲,接著仿佛想到了什么,就問向我:“哦,等等……上午時候嗎?一位卡邦族母親和女兒?在東峰路那邊的卡邦人聚居區(qū)嗎?后來瑪希說過那個地方?!?p> “啊……對呀?!蔽矣浀酶籼斐霭l(fā)前往卡恩山區(qū)之前,和瑪希、芙琳聊過那個檢查站的事。
當時,瑪希還說她那天晚上經過路口時被值夜班的治安官問訊,并說笑般問是否可以投訴,還報出警號。
“哦……”芙琳點了下頭,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然后說:“那個經營小咖啡店的卡邦族女士,就有一個四歲的女兒。至于那個檢查站的治安官,因為種族歧視行為,也被處理了。”
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