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yuǎn)迎?！?p> 好在陳公公反應(yīng)極快，立馬率領(lǐng)眾人行禮。
張大人沒來，來的竟然是……簾王！
“不礙的，剛才本王在奉茶處聽說你們要斗茶？不巧張大人被王后娘娘叫去奉茶了，本王就自薦過來，湊個熱鬧罷?！?p> 陳公公上前，一張老臉上已經(jīng)笑開了花，“小人們何德何能，竟然能有幸能得王爺品鑒，您快請。”
簾王坐了下來，他的隨從打開手里拎著的茶盒子，從里邊掏出了近二十個手掌大小的紙袋，一袋一袋地打開，攤置于桌上。
“本王順手從奉茶處帶了一些樣茶過來，你們幾位，自己挑著選用吧?！?p> 對著斗茶的三人，簾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全員到位，小良子點上了一柱香。
以此為期限，斗茶開始。
三人都在小煤爐里架起炭火，放上一個銅水壺。
這一步，三人看著并沒有什么不同。
等候水開的時候，正好可以選茶葉和茶具。
林水目動作最快，先上前挑中了一把茶壺。
那壺極為花哨，壺身密布各式圖騰，壺把手是一只仙鶴的形狀，連配套的一口杯底下也是花紋環(huán)拱。
再是袁恩泥，也很快挑出了一把紫砂壺和一個紫砂一口杯。
“好眼力?！毙欁釉谛睦锇蛋蒂潎@道。
雖然只是那么一眼，他也看出了那壺是上上精品，泥如豆沙，匠巧工制，壺形為古拙派，簡約有意境，壺身僅僅纂有一首古詩，再無其他贅物。
再看今兒這位王爺?shù)难b扮，就知其偏愛古樸素雅之風(fēng)。
“看來是要投其所好，雖然雞賊了一些，但也不失為一種臨場應(yīng)對?！?p> 小潤子一邊這么想著，一邊調(diào)整了一下火候，前頭二人正好挑完。
他也走到壺筐前，先拿起了一把壺。
來看熱鬧的人里，正好有個名叫老胡的制壺匠，在宮里頗為資深。
看到這一壺，他忍不住點點頭，對著旁邊的小徒弟解釋道，“這是一把青天瓷器飛天壺，你看那壺把是往上揚起的?！?p> 小潤子把它輕輕放到了一邊。
隨后又拿起了一把壺。
“這是一把金梅提梁壺?！崩虾恼Z氣頗為贊許。
小潤子又把它輕輕放到一邊。
轉(zhuǎn)眼，被他拿起又放下的壺，已經(jīng)不下十把了。
可他還在繼續(xù)挑，眼看這壺筐就要見底了。
“難道，這里沒有一把壺能入得了他的眼嗎？”
老胡思忖著，不至于吧，雖然今天借給御膳房斗茶的壺杯器具，不是頂頂好的，但也算中上佳品。
小潤子又掏出了一把壺。
他突然抬了一下眉毛。
沒有立即放下，而是雙手把壺捧高了一些。
老胡一看就急了，趕緊壓下火氣對旁邊問話，“怎么回事？不是叮囑你要拿好壺過來的嗎？”
身邊這位小制壺匠，汗都出來了，“可能是剛才拿得太著急，不小心也一起放了進(jìn)去?！?p> 小潤子手里捧著的這個壺，是一個最普通的瓷茶壺，和錢東城家家戶戶桌上擺著的并無二異。
更何況他手里這個，壺身已有一些磕碰，連壺嘴上都豁了一道小口子。
從外表看，此壺和剛才拿出來的那些相比，就像一堆公子哥里站了一個叫花子。
這些壺都是從制壺處拿出來的，摻了個破壺打得可是自己的臉，老胡罵罵咧咧，“還好能斗茶的都是行家，下次再犯錯，我可饒不了你?！?p> 可就在此時，剛才看不出表情的小潤子，頓時眉開眼笑，“就是你了！”
捧著這把破壺，他笑盈盈地就往自己桌邊走。
老胡先是大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釋然了，鄙夷地笑了起來，“還以為有多大能耐，沒想到是個不懂行的，就這水準(zhǔn)還想斗茶?！?p> 連小良子也看出來了，“咦，這不是宮里我們下人用的茶壺嗎？”
陳公公的臉色也有點難看，正愁怒氣沒地兒發(fā)。
“昨天我就不該聽你的，弄個什么斗茶，好了偏偏還來了王爺，看笑話也就罷了，可千萬別把人惹怒了。”
光顧著驚訝，沒人發(fā)現(xiàn)，簾王剛才手里一直搖著的扇子，突然停頓了一下。
說話間，林水目已經(jīng)挑上了茶葉。
簾王帶來的都是今年新茶，品種豐富但品質(zhì)都極佳，三人很快就依次選了拿來。
林水目因為剛才第一步燒水動作最快，水滾得也最快。
只見他拿起銅水壺，身子連續(xù)兩個轉(zhuǎn)體，壺嘴從肩膀后面探了出來，水流準(zhǔn)確無誤進(jìn)入了仙鶴壺中。
隨后又將仙鶴壺頂于頭上，同時將兩個茶杯拋于空中，頭微微一傾，茶水入杯，再用雙手接住茶杯置于桌上，水面依然紋絲不動。
這一連串動作，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好一個功夫茶。”簾王也拍手稱贊。
而袁恩泥這邊，則開始展示靜謐的茶藝。
他靜靜地舀了茶葉，又洗壺，熱壺，沖水，等候……
明明就這么幾個環(huán)節(jié)，可他的每一步，手上似乎都帶著風(fēng)，把每個人看得如癡如醉。
就連一臉橫肉的小良子，這會兒的神情都像被春風(fēng)撫摸過那般輕柔體貼。
等袁恩泥完成的時候，簾王收起扇子，拿扇柄用力拍了一下掌心。
“好！方才領(lǐng)略了精彩的武俠之風(fēng)，現(xiàn)在又像是欣賞了一幅氣韻生動的水墨畫作，真是雅極了。”
接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小潤子。
水開了，只見他把水壺拿了下來。
拎起水壺，開始沖洗那把破壺。
認(rèn)真地洗過二遍之后，他才把茶葉緩緩舀入壺中。
但下一步他沒有立即倒水，而是打開了銅水壺的頂蓋子。
剛才的步驟都很普通，眾人都瞪大了眼睛，是不是現(xiàn)在終于要亮招了？
但小潤子只是一動不動地等了一會兒，然后伸出一個手掌，掌心向下，在壺口摸了一把。
然后，他蓋上了蓋子，就拎起水壺倒水了。
這是最后一步，但這個動作把眾人都震住了！
倒并不是因為有多么奇特，而是因為這個動作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沒有武俠，沒有旁的技藝，就像黃曉刀平時那樣、就像你我之中的所有人，平常沏茶的那樣。
大家就這么看著他，把熱水倒進(jìn)了剛才那把莫名其妙的破壺后，又從破壺里緩緩倒出了一杯茶。
直到他把雙手插于胸前，以示結(jié)束。
周圍的宮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是什么斗茶？感覺自己被騙了！
此時的陳公公已經(jīng)面如土色，但還是沒忘記對著簾王陪著笑臉，“小人管教不力，內(nèi)官們不懂事，手藝拙劣，讓王爺見笑了?！?p> 簾王沒有理會，直接站了起來，先走到林水目桌前，喝了那杯功夫茶。
他贊賞地點點頭。
接過隨從遞上的白水漱了漱口，又到袁恩泥面前，一口飲下。
他豎起了大拇指。
終于，走到了小潤子這里。
小潤子看了一眼茶，確認(rèn)溫度正好，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簾王拿起茶杯，輕輕呡了一口。
眾人都巴巴地望著他，似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迎接一場雷霆風(fēng)暴。
但簾王，一直沒有說話。
他慢慢地踱回到椅子旁邊，神情嚴(yán)肅地面向小潤子問道，“本王有一事不明，你剛才為何選了這一款葉子？”
對面的小內(nèi)官，平靜地回答：“因為離我最近，拿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