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乾清宮，十三阿哥便興奮地拉著朱棣笑道：“四哥，聽說你一早就被召進(jìn)宮了，還沒用早膳吧，咱們一起去找二哥用早膳吧。”
朱棣止住腳步，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雖然眾人都面無表情地侍立著，可誰又知道會不會藏著某人的眼線，嚴(yán)厲地瞪了十三阿哥一眼，緩緩開口道：“皇阿瑪交代的差事要緊，還是去你那吧！”
十三阿哥從小就跟著朱棣，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順從地答應(yīng)下來，直到走到一處空曠處，才小心地問道：“四哥，可是覺得我跟二哥太過親近？”
朱棣微微嘆息道：“你既然明白，昨日為何還要聽他的話，去攔大哥？你進(jìn)門之前，皇阿瑪已經(jīng)明說了，你性子憨直，讓我?guī)г谏磉叾嘟虒?dǎo)著些！”
十三阿哥震驚地抬頭，滿眼都是深深的疑惑，不可思議地問道：“可是，可是二哥是太子?。』拾敳皇且恢倍紡娬{(diào)讓我們以太子為尊嗎？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可我已經(jīng)很小心了，并沒有傷到大哥啊！”
看著這個早已長成大人模樣的幼弟，朱棣心情很矛盾，即希望保留他的赤誠之心，可既然已經(jīng)卷入皇家內(nèi)斗，又必須明白自己所處的困境。
示意蘇培盛帶著十三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退后幾步，朱棣低聲道：“問題不在大哥，而是你太聽太子的話！太子為尊不假，可大哥也是你的兄長，太子一聲令下，你就能毫不猶豫地沖兄長下手，那么有朝一日，太子讓你對皇阿瑪下手，你是否也會照做！”
“不！不會的！”十三阿哥急切地辯解道：“我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不忠不孝之事！我，我又不是不懂感恩的畜生！”
朱棣苦笑道：“十三，皇帝與儲君不僅是父子，更是天敵！沒有人甘愿被取代，哪怕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人越老越怕死，越是無法放手！”
十三阿哥猶豫著問道：“四哥，您，也不看好二哥嗎？其實我每次聽到皇阿瑪拿懿文太子類比二哥的時候，總覺得不詳，就算再得寵，懿文太子總歸算不得好下場！”
朱棣努力回想大哥的音容笑貌，還真是造化弄人，如果大哥能活到即位，藍(lán)玉那批武將應(yīng)該不會被清算，就算自己動了那不該動的心思，也不敢輕易靖難，只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這都是命?。≈扉ζ降亻_口：“自古以來帝王為了制衡儲君，大多都會選擇扶持別的皇子做儲君的磨刀石，只可惜磨刀石太硬，也會把要磨的刀給磨折了。甚至刀子厭惡這種被磨淬的狀況，而反過來直接去傷主人。”
十三阿哥迷茫地回頭遙望乾清宮，凄然問道：“四哥，我們也會成為磨刀石嗎？大哥，八哥他們這么多人還不夠嗎？為什么五哥他們可以置身事外，我們卻不行！”
朱棣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誰讓你我生在帝王家呢！還又特別得皇阿瑪看重呢！他知道你我都心系天下蒼生，做不到視若無睹地安享富貴！”
十三阿哥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四哥，若是，若是刀真的壞了，您會爭嗎？大哥人雖爽快，可他太過率性而為，八哥更是個笑面虎，為了籠絡(luò)人心毫無下限！”
朱棣輕輕拍拍十三阿哥的肩膀，低聲道：“不爭也是爭！還記得三十六計中的隔岸觀火嗎？陽乖序亂，陰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勢自斃。順以卻豫，豫順以動。趁著皇阿瑪派咱們南下巡視，剛好避開太子跟大哥八弟的爭斗?！?p> 十三眼睛一亮，四哥既然能如此胸有成竹，必然是有了萬全的準(zhǔn)備，可想到太子向來因為四哥的關(guān)系，對自己也是頗為照顧，多少還是有些不忍。
失落地問道：“二哥真的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皇阿瑪多疼愛二哥?。『馁M那么大精力培養(yǎng)的儲君，真的舍得嗎？”
朱棣望著遠(yuǎn)處，面色沉重地?fù)u搖頭：“除非皇阿瑪五年內(nèi)駕崩，否則二哥就要先熬不?。∷黝~圖的事，對太子打擊太大了……其實大哥跟二哥的宿怨，跟明珠和索額圖有什么關(guān)系？究其原因還不是皇阿瑪?shù)目桃馔撇ㄖ鸀懀〖攘⒘说?，為何又要推長！”
十三阿哥被朱棣這番大不敬的話震驚的無以復(fù)加，雖然心底極為認(rèn)同，但卻不敢附和，只是沉默地低頭扣著自己腰帶上的玉飾。
壓在心底已久的牢騷發(fā)出，朱棣頓時覺得松快不少，神清氣爽地催促道：“行了，雖然這會只是毛毛細(xì)雨，到底風(fēng)涼，還是快些回你那，喝碗羊湯去去寒！”
因為十三阿哥去了軍中歷練，朱棣其實很久沒來過阿哥所了，這次過來，順道從自己當(dāng)初居住的院落走過，瞧見里面正在重新裝潢。隨口感嘆道：“這是給十八弟住得吧，他倒是好福氣！”
十三阿哥笑道：“是啊！您這院子是阿哥所里最好的，又大又便利，大家都想要才會一直空著沒人住，沒想到最后給了十八弟。”
朱棣笑道：“當(dāng)初額娘執(zhí)掌后宮，怕我在阿哥所受委屈，專門挑了這最便利的兩處院子，按照我的喜好合并成一處，就這我當(dāng)時還不愿住，經(jīng)常找借口回額娘那。可惜額娘薨得時候你還小，估計都記不得她是多慈愛的人了?！?p> 十三阿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哥，我確實記不得了，我那時就是個不起眼小阿哥，生母份位又低，皇額娘哪能注意到我?！?p> 朱棣笑道：“你當(dāng)時正是十八弟現(xiàn)在的年紀(jì)，好玩著呢！你是這些個弟妹里最討喜的，白白胖胖還見人就笑，額娘喜歡地不行！只不過你養(yǎng)在德妃宮中，見得不多罷了?！?p> 十三阿哥聞言，害羞地低語：“哪有?。《颊f十八弟最討喜，就連皇阿瑪也常夸他可愛！經(jīng)常賜他各種好東西！”
朱棣笑道：“因為他最小??！老兒子可不是白叫的！其實只有這幾個小的，才真正能夠置身事外。生母為南邊進(jìn)獻(xiàn)的漢人，又是年幼的小兄弟，誰都不會虧待他們，但等他們終于長到能獨當(dāng)一面時，卻又很難在朝堂上插足。”
十三阿哥嘆息道：“別說他們了，我現(xiàn)在都很艱難！沒有母族勢力扶持的光頭阿哥，都只是表面恭敬，遇上宗室重臣，甚至連面上功夫都懶得做！”
朱棣安慰道：“別著急，你還年輕。你，算了，南巡路上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