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漌站在秘境的古樹下,眼神暗沉得可怕。他捻著手中小紅花的莖,回想不久前發(fā)生的事。
他見丹心遲遲未歸,便一家一家打聽過去。最后等到他的是剛成不久的斷壁殘垣,她看見一位早先還跟他聊得甚歡的年輕婦女在幾俱尸體的中央安撫著她受了驚嚇的孩子。他心知他所擔心的事還是在他沒預料到的情況下發(fā)生了,沒想到那些人行動如此之快。
滄漌看著胸口都被戳了個窟窿的尸體不經想起了什么,他又在四周轉了會兒,在一具尸體旁的磚塊下發(fā)現了一朵比一般的要小許多的奇冥花,他突然想起來之前死在家中的那幾人,后來他也去看了一番,也是同現在這樣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這樣的小花,就好像是什么人的標志。之前的或許是成功者的宣誓,但這一次的,是被迫的告知,因自他拾起花的那一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碣闌,但你不要....”
話未說完就被硬生生的掐斷,但滄漌知道丹心要表達什么,無非是不要管她,她可能是對自己沒信心,但她還是說了。況且不管是出于情感還是別的,對他來說,丹心不能出事,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他看著地上的血跡,有一部分是他所熟悉的,他斷定那人也來了,不然,幾乎沒人能抓得走丹心。
不久,冥奇也到了現場,滄漌甩袖吩咐道:
“安排去檢查一下地上那些人的傷口。還有,安頓一下?!?p> 滄漌看了一眼年輕婦女和她身旁的幾個孩子,隨后轉身離開。
秘境的古樹下。
滄漌看著健步走到他身旁的冥奇,道:
“如何?!?p> 冥奇抱拳作揖,答道:
“經查證,是鞭子直擊心臟所制,鞭子能造成這樣的傷口的看來是神兵且她的主人能力超凡。”
“為何如此斷定。”
“我順便去查了下那些人的底細,各個都是魔界的一派人物?!?p> 滄漌凝視著手中的花,鞭子,長鞭,他突然記起了那一晚,茅塞頓開的他突然小聲的自語道:
“那他一定在之前就知道了什么?!?p> 滄漌說的過于小聲以致冥奇什么都沒聽到,于是繼續(xù)揣著下巴管自己說道:
“但奇怪的是,這些人并沒什么惡行,都是有妻室兒女的忠良之士,甚至有些還是有權之人,為何會死在那?”
滄漌對碣闌性格再清楚不過,于是解釋道:
“假人之手亂我勢局,就像我清除他的余孽一般。他知道少了這樣的人必不利我魔界,想必在他的想法中,是希望神界敗我魔界。你去叫黔靈來我偏殿,有事安排與她?!?p> “讓她去?怕是不妥,要是有危險——”冥奇明白滄漌所說的他是先魔王養(yǎng)子碣闌,但這對他來說見怪不怪,碣闌本就不是什么善類,現在最引他注意的是滄漌的后半句話。他聽聞碣闌思慕黔靈,這樣一想黔靈似乎沒什么危險,但碣闌的性情誰也拿捏不住,也許他就想著割愛了呢。
滄漌不是不在乎黔靈的生死,而是這是最穩(wěn)妥的方式,他需要知道丹心的位置,若丹心無法與外界連通,他相信憑黔靈的能力以及碣闌對她的感情定會得知丹心下落,若是黔靈因此喪命,他想她應該也會明白只不過是于他先行一步罷了。想此,他便決然說道:
“丹心現在還不能死,不然我對她這么久的歷練算是白費了,她還有臨葉的存在本就沒那么簡單,往后的路需要他們鋪就。而黔靈,若能在這一次幸免,那也就罷了;若不能,我會帶著她那一部分繼續(xù)走下去。況且,他們也是該見見了?!?p> 冥奇不得不畏懼滄漌的心狠,滄漌從來不會逼人,他有原則,會讓人自愿按他所排的路線行走。就如他知道黔靈無論怎樣都是會同意他的要求的,所以才直接叫黔靈給她安排任務。但這種做法,有時候是生成毀滅最有效的方式。
冥奇聽完滄漌的話,隨后一驚:
“你是打算除掉他了?不過若是沒有理由隨意處決,以他的身份地位恐難平悠悠之口?!?p> 滄漌雙手交于身后,玄青王袍迎風微微飄起,一如他冷若冰霜的面容,盡顯睥睨天下之態(tài):
“你覺得意圖弒王這個罪名如何?!?p> “你——,算了?!?p> 冥奇有些無奈,但他也無法,滄漌做的決定一般沒人勸服得動。雖然這方法是妙,但卻是一步險招。滄漌是很沉得住氣的人,他本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地除掉碣闌,但他這一次的做法卻快得有些出乎意料,說沒有參雜一點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晦暗閉塞的房間里,擺滿了可怖的刑具。這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怎么小,它沒有關押人的鐵門,只有擺在正中央被精心打制過的十字架。丹心緩緩睜開眼,她掃了一眼四周,這不像是關押人的囚牢,倒更像是私人的地下室。丹心輕笑了下,心想看來那人準備還挺充足。
室內的火光輕輕地晃了晃,忽見一人立于并排著的幽藍古燈旁。眸眼深邃,看去不茍言笑;金紗黃袍,實存一王之氣。
碣闌走到丹心身邊,捏起她的下頦,聲線沉穩(wěn)的說道:
“不用這么看著我,幾個螻蟻還不配我動手。倒是你,還真讓我吃驚?!?p> 丹心用力地瞥了下頭,繼而淡漠地看向碣闌:
“我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手下,你以為抓住我就能奈何得了他了?!?p> 碣闌不知什么時候手里多了一朵紅色的小花,他揉捏了兩下那花朵,冷笑道:
“不試試,又怎么知道。那幾個人死后,每一次滄漌都會親臨現場的,以他們的身份,到最后一點風波都沒生起,你說我能不覺得你特別嗎?”
丹心看著碣闌手里的奇冥花,想起若不是迫于嬸和孩子門的安危,她根本不會同意留話給滄漌。還有加上碣闌剛才的一番話,她一定是在那幾個人死的期間露出了馬腳,不巧還被碣闌發(fā)現,保不準滄漌也摸到了個大概,他知道滄漌,若不是很重大的事,他幾乎不親自走動,多半是他主局,下屬主動。聽碣闌這么一說還有之前滄漌與她的對話,她突然啞口,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有些懊惱,本來想著替滄漌做事還人情的,結果還給他惹了這么多麻煩。她一人做事一人當,但心里總有股勁在期待----期待著他會來。
碣闌見人不語,他也不想過多廢話,于是便轉身離開,在要離開的那一刻,便聽丹心說道:
“你想要他死然后篡得王位嗎?”
碣闌停下腳步,眼神有些陰暗,但還是緩緩說道:
“我的確想讓他死,但那魔王之位我早已不做想法,況且要以這種方式得來,我跟本瞧不上?!?p> 說罷,碣闌頭也不回地徑直離去。
丹心陷入沉思,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至少,不能讓那個人為難。
這座牢房雖看去普通,但卻是碣闌秘密建造,因此很少人知道它的具體方位。若是滄漌要救她,必定得先知道她所關之處。丹心斜眼看向地上殘落的奇冥花瓣,突然笑了笑。
碣闌從房間走出,似乎并未發(fā)覺停留在他肩上的奇冥花瓣。他漫步到廊道正中央的亭子,倏地胸口一觸,他停下腳步,與來人隔空凝望,松吹掠過耳際,擾亂著兩人的心緒。
終究是黔靈打破沉靜,她快步走向碣闌,有些著急地問道:
“丹心呢,你把她關哪了?!?p> 碣闌壓著隱隱作痛地胸口,輕笑反問道:
“你為什么就確定是我抓的,就因為是他說的?”
兩人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自從滄漌出現后,碣闌便發(fā)現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搬離寢宮,獨踞一處。后來黔靈知道碣闌對她的想法,也不知道為什么便處處避著碣闌,這一來二往,兩人便也沒再見過,如今一見卻已如陌人。
黔靈還是很懷念他們相處的每一段快樂時光,誰知現在已物是人非,她不明白碣闌為何會變得如此狠絕,這跟她記憶中的完全判若兩人。想著黔靈也開始有些難受,她忍著情緒,想起丹心留下的訊息,她回道:
“不是你還是誰,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魔界之王本就可賢者勝任,況且父王也給了你相爭的機會不是嗎?你不是無心王位的嗎,為什么后來----”
說著,黔靈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她抓著碣闌的雙臂,抬頭看向他,眼里泛有淚光,她想起那段無憂光陰,多年過去,她是真的有些想他,如今一見,她實在繃不住多年積攢的情緒:
“碣闌,你不要再錯下去了。你停手,我們回到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碣闌眼神黯淡,他甩開黔靈:
“那你當初為何要躲著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卻連一個答復都不愿給我,是覺得我很可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對你說,當時我,我----”
碣闌知曉當時的黔靈已經喜歡上滄漌,對他的情感或許只留存于親情,也許她當時也反應不及吧。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棄,要是黔靈再早一點去找他,他或許不會變成這番模樣。他不得不佩服滄漌的拿捏人心,竟讓黔靈來與他牽扯,若不是他誓要置滄漌于死地也許真的會動搖。但這決不可能,不然他這幾年所做的豈不成了笑話。
碣闌見黔靈支吾也不想為難她,便打斷道:
“回不去了,煩請告知,明日,我會帶著他的人于我府邸校場?!?p> “可是---”黔靈依舊妄想碣闌能回心轉意。
“你走吧?!闭f罷,碣闌轉身離開,頭也不回,毅然決然。
黔靈也失神離開,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她本以為她可以忘記已經變樣的碣闌卻沒想到他早已深根在她心里。這一見,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碣闌于她的分量。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時膽怯,在碣闌最需要她的時候伸不去手,送不去慰藉。
但她卻是不能給碣闌他所期望的回復,她已經對滄漌動心,而碣闌對她而言太過復雜。
又一陣輕風吹起,碣闌肩上的奇冥花瓣仿佛有意識般,搖搖晃晃落在了黔靈肩上,似托著碣闌的多年的情思。
魔王寢宮的偏殿中,滄漌側身正支手執(zhí)卷翻看著,冷冽的側顏勾勒地俊美無比,他看著恍恍惚惚從殿外走到他面前的黔靈,淡淡地說了句:
“你臉色不太好。”
黔靈看著一向冷淡的滄漌,一時有些不是滋味,但她還是如實的一字一句回復到。
滄漌聽完,起身走到黔靈身邊,從她的肩上輕輕捏起那片紅色的花瓣隱于掌心,他看了眼黔靈順便說道: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p> 黔靈瞧見滄漌從她肩上取下的紅色花瓣,突然想起來丹心,便問道:
“那是丹心傳來的線索嗎?”
“嗯。”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行動?!?p> “今晚?!?p> “我和你一起去?!?p> “嗯?!睖鏉W看著黔靈許久未有這般失神過的樣子,也拿不準是否該讓她去,想了想還是補了句:
“到時候保護好自己?!?p> 黔靈一愣,隨即雙眼輕輕一彎,不單單只為滄漌突如其來的關懷,更多的是他的理解。她明白這一行定是驚險萬分,保不準有傷亡的產生,而她知道滄漌的實力,這一戰(zhàn)他定不是輸家。她也明白滄漌早想除掉碣闌,若這是他們的最后一面,她定是要見的。
滄漌似乎猜出黔靈心里所想,他走過黔靈身側,單手搭了一下她的肩,道:
“若他愿放下兵戈,我自會留他一命?!?p> “謝謝?!?p> 半晚時分,華燈初上,碣闌的府邸已是燈火明亮,但再多的火光也總有照不到的幽暗地方。
丹心不斷掙動著,面目有些猙獰,她眼角露著凜冽的寒光,斜眼看向碣闌:
“混蛋,你要是敢傷害他們,我不會放過你的。”丹心自悔不已,早知道這是碣闌的陰謀,她定不會傳出消息讓滄漌他們前來犯險?,F在她也掙不開這枷鎖,只能希望他們不要偷偷前來救她。
碣闌用雕飾著精紋的鐵扇抵起丹心的下巴,他略彎下腰,湊近丹心,面帶幾分兇狠地輕笑道:
“沒有他們,是他,這一切都是為他準備的。真是可笑,你都已是囚籠之鳥,還是不要妄言好?!?p> 聽言,丹心慌了,她頭一次這么不安過。
滄漌明白無論帶多少人都是沒用的,反而會讓丹心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于是只安排黔靈和冥奇與他同行。他們跟著那片花瓣在碣闌府中兜轉,身法輕捷,未留下一絲行走過的痕跡,也未有人察覺他們的到來。
他們經過廊道,來到一間偌大的房間里?;ò晖A粼谝幻娼鹂虻拈L鏡前,沒多久,便化為點點紅光。
黔靈摸了下鏡子,沒發(fā)現什么異樣:
“這是怎么回事?”
離鏡一寸,滄漌五指正對鏡面,黑色的霧氣從他的掌心流出,彌漫了整間屋子。
滄漌收回手的瞬間霧氣也隨之消散,他淡淡的說道:
“方才我探查了一下這間屋子,就這鏡子所染氣息最重。若我沒猜錯,這應該是鏡像結界?!?p> 鏡像結界,是指通過一面鏡子聯通與鏡子不遠的一個封閉空間,鏡子的大小取決于所聯通空間的大小。
滄漌后退一步示意冥奇去打破結界,而他在不經意間瞧了眼腳踏著的地面,這一細微舉動被黔靈看在眼里,瞬間醍醐灌頂----這個空間應該就在這間屋子的下面。
冥奇灌力破開鏡面,一道深深的裂縫從頂端直直蔓延到底部,周邊也裂開蜿蜒的細小分支。
滄漌扶過冥奇,說道:
“你在這休息一下,我和黔靈先下去探查情況?!?p> 冥奇緩了口氣,點點頭示意知曉。
滄漌帶著黔靈消失在裂縫中。
遠望著鏡子,透過那裂縫瞧見的是黑暗和幽深。就像一只巨大的緩緩睜開的眼睛,盯久了仿佛能將你吸入般。冥奇找了個地方坐下調息,深覺碣闌不好對付,即便是他都要費些氣力,難想滄漌又要護人又要備戰(zhàn)的場景。
冥奇隨即轉回頭集中注意力調息:
希望,這一趟只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