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們死!”蒙眼的女子的聲音與陰風同起,看不見眼,卻能感到她凜冽的煞氣,手中的鞭子在一瞬間劈開了秦日晞的劍陣與慕容的玉扇結(jié)界。海浪般的戾氣洪水般涌來,秦日晞不愧是劍多的孩子,被氣浪沖開后一個翻身,立刻又祭出一把金光閃閃的小劍。劍雖小,光芒卻甚是明亮。秦日晞驅(qū)動小劍,不顧一切與紅衣女纏斗起來。一旁的慕容也被震出幾丈遠,恰好滾到云鈺身邊,一抬眼,首先看到的不是面色蒼白的云鈺,而是他的師尊。師尊胸膛上的傷實在太過猙獰,與之前師尊留給弟子們的淡定背影差別太大,簡直稱得上驚心動魄。要怎樣的意志力,才能為了讓弟子們放心而竭力留下一個這樣的背影?慕容氣血一動,哽咽出一聲“師尊!”喉嚨竟有些發(fā)甜。
誰知這一聲“師尊”竟然更激發(fā)了紅衣女的兇性。只見纏斗中的紅衣女的頭猛地就扭了過來,“蒼云!蒼云你沒死!蒼云你說話——你不說話我就弄死他們幾個!你說句話!”紅衣女兇性大發(fā),一條鞭瞬間分作數(shù)條,一條鎖住秦日晞,一條鎖住飛流,另外幾條瞬間鎖住偷偷想偷襲的鄭家雙胞胎幾人,慕容哪里能見這個,大喊一聲“師兄!”,一個鯉魚打挺,祭出玉扇,玉扇瞬間銀光繚繞徑直撲向紅衣女!玉扇旋轉(zhuǎn),扇面如刃,電光火石間打散了一道鞭影!
“好!”青云五子臉上一喜,卻見紅衣女手一揚,一股戾氣化鞭,這戾氣纏纏綿綿,慕容竭力斬開,可才斬開戾氣又再次凝聚成形,根本無從下手。不過幾個回合戾氣便將慕容也鎖了個老老實實。與此同時,一道陰森森的戾氣如同蛇狀朝云鈺涌來。
云鈺眉頭一蹙。心中深知,這女妖之所以最后才朝自己動手是因為自己離尊者最近。她會殺死青云五子跟飛流嗎?
會。
據(jù)說以身入魔之人,與妖邪無異,并沒有多少理智可言。呵呵,說到妖邪,云鈺才是真正的妖邪啊。這個紅衣女是半路自墮魔道,而他云鈺,某種意義上才是純正的妖魔。
冷眼瞟了一眼被鞭子黑氣纏住的青云五子與昏睡中的飛流,又看了一眼一臉祥和而逝的蒼云尊者。云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個爛攤子看來只得他來想辦法收拾,誰叫他剛剛才欠了尊者一個天大的人情,還叫了他一聲師父。這些孩子若是死了,蒼云應該會很難過吧。如果蒼云死得不安心,云鈺覺得自己會有愧,而云鈺自來不喜歡愧疚感這種東西。所以說,好人這種東西還是不能沾,沾上來就麻煩不斷,而且眼見著是麻煩,卻又躲不了。真是要命。
沒辦法,他得賭一把。打架拼功力,云鈺必輸無疑;但是論起玩心眼,被人算計過一生的云鈺絕對比女妖強。黑氣滾滾朝云鈺的喉頭鎖去。經(jīng)過尊者身邊時,那黑煙戾氣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霜落!”眼看戾氣即將碰到云鈺,云鈺突然張口道。
女妖渾身仿佛電擊,深深一顫,隨即那道黑色的氣蛇硬生生地在云鈺面前戛然而止。
云鈺低垂的眼眸中有星光一閃而過:第一步,賭對了?!n云尊者彌留之際說的“霜落”就是紅衣妖女本來的名字。
或許從那一夜分別之后,世上之人便只知有殺人嗜血女魔頭,記得“霜落”二字的獨獨只剩下蒼云。
“你,是誰?”女妖試探性地問。她的手往前一伸,似乎在感知什么,誰知越感知越茫然——這個娃娃,似乎什么都沒有,什么修為都沒有,什么都感知不到。他的一切似乎處在一團霧氣之中,觸碰不到。只能察覺他的生機很虛弱。這種虛弱的感覺竟然讓她有點熟悉。這很反常,因為女妖的天生異能便是她的眼睛在不用睜開的時候便可“感知”一切,小時候她不愿睜眼,因為天生異術(shù)的她眼睛幾乎沒有顏色,這讓她受盡奚落,她害怕被人當做妖魔,寧可蒙著眼睛憑感知生活;而真正入魔之后,幾乎所有高手跟招式在她的“眼”中都無所遁形。
“留我一個,放過他們——放他們所有人出生死丈!”云鈺道。手指之處,是青云五子、飛流,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把遠處那群紈绔們順便帶上了。
青云五子在黑氣中拼命掙扎,聽到這話,秦師兄急道,“小家伙!不可以!”,慕容也撲騰著手腳道:“這種做英雄的事輪不到你!要留我留,大師兄你帶小師弟走!”
云鈺看著幾個少年,少年們則一個個在朝女妖表示自己留,踴躍的氣氛不亞于私塾里舉手回答先生問題的學生。云鈺暗自望天:所以說好人就是麻煩,不會教孩子,看看,死都要搶著來,不用說,都傻了,這幾個以后生生又是一群麻煩。
“放他們走,留你?憑什么?”女妖道。
云鈺看女妖,心中冷笑:呵呵,憑什么,就憑你還好奇地接話而沒有直接殺人碎尸,第二步就已經(jīng)賭對!
“師尊有話讓我單跟你說。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從這里跳下去好了?!痹柒暤氐馈?p> “你,威脅我?”紅衣霜落怒喝,她顯然很久沒有受過這種脅迫。何況云鈺是一個年幼小孩,被一個小孩這樣脅迫,女妖不怒才怪。
云鈺清清淡淡地一笑,道:”您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敢。我本就活不長了,不怕的;只可惜我不會功法,一旦掉下去,你就永遠別想知道師尊跟您說了什么。
“說完這句話,云鈺甩袖就往懸崖邊走,如果單看他的步伐不看越來越近的懸崖的話,倒像是在花園里散步。他本來就離懸崖口極近,才慢慢地走幾步,就到了斷崖邊。“小心??!”“別亂動!”秦日晞與慕容見狀一邊掙扎一邊出聲驚叫。遠處那群紈绔公子也看到了這一幕,只是他們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現(xiàn)在演得是哪出。”女妖是要逼小仙童跳崖嗎?”、“大仙師怎么還一動不動?”、“青云的人全被捆起來了,小仙童要是跳崖的話……完了完了,我們死定了!”饒是他們平時不動腦子,也看不明白斷玉崖上發(fā)生的一切,可事關(guān)性命,此時此刻誰也都明白情況異常,他們已經(jīng)瀕臨死境??吹叫∠赏叩窖逻叄腥艘呀?jīng)絕望地哭了出來。一時間,死一般安靜的紈绔公子群們低聲哭做一團,有喊媽媽的,有嗚咽著念叨自己的心上人的。
白承宗咬了咬牙,終于把藏在衣服里的青玉小瓶解了出來。這個青玉小瓶光潤別致,上有一朵隱隱花紋。
“少爺,這是……這是!”一位老家仆震驚,顯然認得這物件。
“必須用了。我不想死啊?!卑壮凶谔闇I相流,咬咬牙,將青玉小瓶的瓶塞封印解開。一縷極其燦爛的飛光流出,眾紈绔眼中都流露出期待,可流光之后卻再無動靜。四周頓時死一般安靜。
“咦,爹爹不是說這東西是姑姑極其珍視之物,不是說她拼了命也要護著此瓶,爹爹不是說此物可擋元嬰一怒,甚至可救全族于水火之中嗎?還說姑姑到死都舍不得用。怎么,怎么會什么動靜也沒有?”白承宗都要瘋了,自己期盼救命的寶物居然跟放了個煙花似得,他此時的心境接近崩潰。
“不可能,白承業(yè)!我知道一定是白承業(yè)那個陰險小人把我的寶貝換了!”白承宗開始抓狂??墒且呀?jīng)沒人管他了。眾人心中最后一點的渺茫的希望破滅,視線不自覺地又看向斷玉崖。
云鈺已經(jīng)半只腳踩在了斷玉崖上,一小塊碎石被他碰動,落入云海里。女妖沒有動——她的感知早已經(jīng)觸及蒼云的尸身,現(xiàn)在,她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吧n云,蒼云……”
“看來師尊留的那些話,你是真的不想知道。那我走了?!痹柒暤穆曇舨淮螅瑓s像是一道霹靂炸在女妖的耳中。女妖猛地抬頭,卻看見云鈺已經(jīng)縱身一跳!
這小孩是真不要命的!
怎么有這種不怕死的孩子!說跳就真跳!
“云鈺!”青云五子跟紈绔子弟們幾乎一起驚叫出聲。
一道鞭光帶著戾氣以閃電之勢直追云鈺下墜的身影,直到那小孩墜落幾丈遠才堪堪追上,猛地一卷,硬生生地將那不要命的小子扯住腳脖子拽了上來。
落地之后,臉色蒼白的小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的模樣虛弱得可怕。在適才接觸他身體的那一剎那,女妖已經(jīng)感覺到了,這孩子是‘九轉(zhuǎn)’!跟她阿弟當時一樣,身體的生機跟靈氣根本不足以撐住丹田的消耗,所以才如此虛弱。他說他快死了并不是假話。
只見小家伙竭力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緩慢,似乎每一個動作都在刀尖上割,可等他直起脊梁后,卻抬起頭露出一個驕傲的笑——“我贏了?!?p> 一瞬間,少年的眼眸里全是星光,蒼白的容顏也因為這個笑容有了明媚的顏色。仿佛前世今生層層陰云霧靄不經(jīng)意地被撕開一道口子,驚鴻一瞥地露出了被埋藏在最深處的少年。
青云五子卻快哭了。今天云鈺一直在拼命,他剛才是真的跳了下去啊,若是女妖心思再古怪一點,云鈺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一團肉泥。而他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救人,多好的師弟啊。
“蒼云他……你師尊說了什么?快說!”女妖咄咄逼人。
“你放人,我說話?!痹柒晱潖濐^微笑道,只是他天真無邪的笑卻足以將女妖氣死過去。天真無邪?哪家天真無邪的孩子能二話不說往懸崖下跳的!哪家孩子能一點功法沒有還敢對著妖怪笑著討價還價的!長著一張無邪的臉,做的事卻比身為女妖的她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