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回山

　　在卯時的波風(fēng)城走了幾圈之后，藍(lán)煙水有點后悔沒穿厚衣服了。

　　城中央的風(fēng)車吱呀呀地轉(zhuǎn)，不僅沒有吹走城內(nèi)渾白的氣流，還帶來一陣滲人的寒風(fēng)，冷得她瑟瑟發(fā)抖。

　　方銀火呵了一口氣，白霧瞬間就在空氣中凝結(jié)。

　　他四人停在一處牌匾上寫著‘神速’的車行，排在隊伍的最末端，前面光目測就有二十多人。

　　車行對面有一家茶場大聲吆喝著賣茶，青淚影把‘袪寒珠’塞到藍(lán)煙水手中，自己則握住木翎的溫?zé)岬氖秩∨骸澳阆扰胖覀內(nèi)ゲ桊^坐會兒?！?p>　　方銀火面露不滿之色：“憑啥？我也想喝茶?！?p>　　青淚影挑眉：“行，那你付車費?！?p>　　提及車費，方銀火不再多話，無奈地將兩只手縮進(jìn)袖子里，甚是可憐。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粗布制成的長衣，不知為何，總感覺身體癢癢的。

　　“回去給可親姐寫封信，讓她給做件衣裳?！?p>　　茶場內(nèi)，小二將肩膀上的毛巾一揚，熱情地安排三人入座：“三位客官喝點什么？”

　　木翎道：“來一壺雪頂蒼龍?！?p>　　小二面露難色，木翎自覺說錯了話，迅速改口：“那一壺鳳井就好。”

　　小二高聲吆喝，不多時，他就托著一只盤子，為木翎三人倒好茶葉。

　　藍(lán)煙水將手放在熱騰騰的茶杯上，攜帶著清香的熱氣襲上臉頰，她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遙望了一下隊伍，估摸著還得等兩三刻，青淚影拿出《山賊王》打發(fā)時間。

　　這時，小二提著一只茶罐走來，嘴角堆笑：“幾位客官，要不要嘗一下小店的招牌茶葉，‘思甜’？給您打七折，六錢就好?！?p>　　木翎從茶罐中取出一點茶葉，紫中泛白，香氣適宜，滿意地道：“行，沖上吧。”

　　小二大喜，連忙跑到內(nèi)房燒水。很快，他就端了一只玲瓏的小壺走來：“您慢用?！?p>　　木翎倒好茶，藍(lán)煙水將杯子舉起來嗅了兩下，覺得挺香的，就張開嘴輕抿了一口。

　　幾乎只是一瞬，藍(lán)煙水的笑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什么??！怎么會這么苦！”

　　她向小二要了一壺清水，不要命的往嘴里猛灌。

　　小二見狀有些尷尬：“小姐，苦茶是這樣的?！?p>　　木翎和藍(lán)煙水喝了幾口，都還覺得不錯，便勸藍(lán)煙水慢慢品，但她說什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

　　……

　　“嚕嚕?！?p>　　轆轆的馬車，不知疲倦地在山路中顛簸。

　　日上竿頭，方銀火帶著草帽，嘴里叼著一根泛黃的稻草，熟練地?fù)]舞韁繩，一切都那么自然。

　　瘦小的黑馬嘶嘶亂鳴，它身后拉著的，是一座老舊的車廂。車廂窗簾暗淡，有些地方灰塵都沒擦凈。

　　一個時辰之前，在方銀火強大的殺價技巧之下，他成功租到了神速車行最便宜的馬車，而且最關(guān)鍵的，他們還不用雇車夫，把馬交還給遇羅江旁的分行就行。

　　“牛吧，這么遠(yuǎn)只要三兩靈石，誰想得到？”

　　方銀火得意洋洋地邀功，青淚影被顛簸得氣不打一處來。

　　……

　　早在租車的時候，方銀火就知道馬會很慢。只是他實在沒想到，它可以這么慢。

　　三百里的路，這匹笨馬足足跑了三天。氣得方銀火咬牙跺腳，恨不得一刀結(jié)果了它。

　　“這是字據(jù)，您收好。”

　　遇羅江，湘靈村

　　木翎疲憊地將馬車交付給車行，拿回押金十兩。

　　一路車馬勞頓，他臉上的光彩都黯淡許多，說話時有氣無力。

　　青淚影沒好氣地將靈石塞到方銀火手中，臉上寫滿不忿：“去租船，最便宜的那種?！?p>　　方銀火也怒：“去就去，我就怕到時候船太破，委屈了你這大小姐?！?p>　　木翎連忙勸說兩人，讓他們消消氣。

　　兩日前，在馬車路過水酒城的時候，青淚影就想換車。但方銀火一來不想丟了面子，畢竟這是自己挑的車。二來呢，租金挺貴的，他舍不得。

　　可是這路費本來就不是他出的錢??！

　　青淚影指責(zé)他貪便宜，方銀火就反駁她不食人間煙火，而且嘴里一直嘟囔著什么‘不慢’、‘十兩’之類的話，弄得她脾氣也上來了，換車的事情就此作罷。

　　這可真苦了無辜的木翎和藍(lán)煙水兩人。

　　木翎最慘，不僅出了路費，每天還得費神去調(diào)解兩人，實在是一路折磨。

　　藍(lán)煙水走路都有些不穩(wěn)，哭道：“還是來的時候好，有飛云師兄送?！?p>　　木翎聽著，一陣長嘆。

　　月初的時候，飛云正巧要去水酒城執(zhí)行任務(wù)，就順便捎了四人一程。

　　那日，白云疾空，長發(fā)飛舞。百里的長途，不過一夢。

　　……

　　“呀，師妹，你們怎么這般憔悴?！?p>　　奔流山，奔流村。

　　黃昏時分，寶裕下山到村里蹭飯，正遇剛下舟，埋頭疾走的青淚影一行人。

　　他看著無精打采的青藍(lán)二人，心疼地道：“走，跟師兄吃飯去。”

　　藍(lán)煙水吃了多日的干餅和堅果，腹內(nèi)早已叫屈，牽著青淚影的手，笑著就跟寶裕走了。

　　方銀火和木翎本來也想跟著，但卻被寶裕以坐不下為由搪塞了。

　　兩人尷尬，青淚影她們也不幫著說話，只好悻悻回山。

　　……

　　林間石房

　　方銀火二人回到闊別半月的寢房，無語凝噎。

　　房內(nèi)灰塵遍布，地板上還有莫名動物的腳印和糞便，臟得讓人下不去腳。

　　他們強忍乏困，打了一桶水，拿起抹布和掃帚清掃起來。

　　方銀火取出水壺，猛喝一大口，坐在椅子上嘆：“真是一個怪人。說什么‘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痰做的骨肉’，他自己不也是男子么？”

　　木翎笑：“是挺怪的?！?p>　　他們正說著，從房外踱入一位黑袍男子。

　　男子寬眉小眼，薄唇塌鼻，臉蛋偏方，頭發(fā)偏長，怎么看，都是一個‘丑’字了得。

　　“師兄，進(jìn)來坐！”

　　方銀火熱情地跟風(fēng)道靈師馬藤打招呼，馬藤看見他們在拖地，腳下出現(xiàn)一道人形黑風(fēng)，幫助他們打掃。

　　馬藤丑笑：“你倆快去做飯，我這一天了，什么都沒吃呢?！?p>　　木翎二人為難，方銀火無奈地攤開雙手：“師兄，我們這剛回來，廚房里啥也沒有?！?p>　　“唉，可惜。”

　　方銀火本來覺得他在說完這句話之后，會跟一句‘那沒事，你們跟著我去吃’，沒想到馬藤就走，頭也不回。

　　他走后，方銀火拿出兩只干餅，就著辣醬和木翎分食起來。

　　……

　　奔流村，村北漁家

　　青藍(lán)二人在寶裕的帶領(lǐng)下，來到一戶人家蹭飯。

　　她們才剛走到門口，門內(nèi)就沖出一位短發(fā)女子。

　　女子沒有靈力波動，穿著農(nóng)家干活時的粗布衣，額頭上還沾著點點汗珠，細(xì)細(xì)看去，容貌還算清秀，但比起青藍(lán)兩人就遜色不少。

　　“恩公，您來啦?！?p>　　女子沖著寶裕行禮，但動作極為笨拙，明顯是最近新學(xué)的禮儀。

　　寶裕微微皺眉：“阿玉，我不是說過，不要行禮嗎。靈師的臭規(guī)矩，你莫要學(xué)了去?！?p>　　“是?！迸勇冻鰬M色，趕緊把三人迎了進(jìn)去。

　　青淚影環(huán)顧四周，不大不小的石房內(nèi)，孤零零只有女子一人。整座房子干凈整潔，桌椅雜物布置得有條不紊，就連香爐里的爐灰都很少?？吹贸?，女子是一個細(xì)心之人。

　　在她去廚房做飯的間隙，青淚影問寶裕她的家人在哪，寶裕低聲道：“水難。”

　　青淚影連忙跑到廚房幫廚。女子見她進(jìn)來，大驚失色：“靈師大人！這種臟活萬萬做不得的！您快去休息吧！”

　　她這話一說，搞得青淚影有點不好意思：“靈師怎么了？靈師凡人都是人，一樣的。”

　　女子想把青淚影拉到外面，但是自己剛剛碰完柴，手里臟臟的，生怕弄臟青淚影漂亮的衣服，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靈師是天上珍貴的星辰，而我們凡人就是地上的糞土，怎么能放在一起？”

　　青淚影又說了一陣還是沒用，只得作罷。

　　不一會兒，女子就端出一盤盤濃香四溢的食物。有雞、有魚、還有酒。她放盤子時極為恭敬，頭低得快與桌子齊平，看得青淚影和藍(lán)煙水好不尷尬。

　　寶裕笑：“阿玉的手藝，在這奔流村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注視著寶裕美玉般無暇的臉，阿玉的臉頰微微泛紅，忸怩地道：“沒那回事。”

　　在三人吃飯的時候，阿玉就站在角落看。青淚影吃不下，藍(lán)煙水連忙把阿玉拉過來：“姐姐你也吃?！?p>　　幾番推辭之后，她才小心地坐到座位上，但始終不敢放松動作。

　　“她怎么會對靈師這么畏懼？”青淚影想打消她的拘謹(jǐn)，就和她說起玩笑話來，樂得她咯咯直笑：“這世間哪會有這么小氣的靈師？您一定是在說笑。”

　　藍(lán)煙水迫切地想把方銀火介紹給她認(rèn)識認(rèn)識。

　　飯過三巡，阿玉凝視著氣若幽蘭的青淚影，暗中將她的容貌和自己比較，心里頓時泄了氣：“靈師大人真是好看。”

　　三人吃完飯之后，寶裕讓兩人先回去，自己還有事要做。

　　阿玉握住衣角，羞紅了臉，青淚影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