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陽再次從城墻飛身而下時,多了些孤注一擲,忘記了疼痛,也忘記了下意識的趨利避害,一味的進攻,霎那間,他便殺出了一條血路。
衛(wèi)柏希的身形已經(jīng)有些晃,我喚過祈靈珠,在他周邊形成光幕,為他爭取時間調(diào)息。
梁武兵力不夠,但很快城內(nèi)就涌出大量百姓,他們甚至沒有像樣的鎧甲,手里拿著的也不是刀槍劍戟,而是干農(nóng)活時的鋤頭,打山野的弓箭,賣貨的扁擔,順手拿起來的石頭......
衛(wèi)柏希臉色微變,下令以防御之勢后退,百姓越戰(zhàn)越勇,衛(wèi)柏希對我說:“用銀針刺穴,沒有意識就好,盡量不要傷害性命!”
我點點頭,借著飛鳥升至半空,避開了熾陽的攻擊,射出數(shù)枚銀針,我已練習多年,如今也有內(nèi)力加持,可以做到百發(fā)百中,但就算前排一批一批的人倒下,后面也沒有半點退縮,踩著同伴的身體,前赴后繼,他們的眼神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拼著心里的執(zhí)念,拉著我們下地獄。
常樂的鼓點越敲越急,粱焓扯動嘴角,揚起一抹怪笑:“衛(wèi)柏希!傾國之力,定讓你命喪于此!”
其實這一場戰(zhàn)爭,我們勝在兵力,勝在強悍,但是在戰(zhàn)爭的發(fā)愿上,我們是矮人一頭的,于梁武而言,我們是侵略者,他們是保衛(wèi)者,他們拼盡全力,能護住家園,護住親人,我們拼盡全力,卻還要承擔占據(jù)梁武都城之后的整改教化,他們或許也想到了這點,兵力不夠,百姓來湊,還是以這樣絕對弱者的姿態(tài),鐵骨錚錚的慶安軍,縱然雙手沾血無數(shù),現(xiàn)在,拿著刀的手卻也微微顫抖。
再這樣下去,我們必敗無疑。
我撕下一塊裙擺,附在雙眼上,散靈咒起,遣散飛鳥,而后捏決,祈靈珠迅速回到我身邊旋轉(zhuǎn),帶起的光柱讓所有人不自覺抬手抵擋,我隨著光柱上升:“天道正鑒,誅邪伏魔,燃燒吾血,獻祭吾魂!”
:“明媚!”
衛(wèi)柏希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傳來,我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就像親身經(jīng)歷了五百年前的那一戰(zhàn),我也終于明白了封業(yè)的不得已?;蛟S這一戰(zhàn)過后,我的下場比封業(yè)好不了多少,畢竟,他為救世,我只為安家。祈靈珠透支了太多力量,這一次后,無介說的告別或許就要提前到來了,那么,這樣的選擇,是否足夠體面?
祈靈珠似有所感,親昵的蹭了蹭我的耳朵,隨即繼續(xù)盤旋,我悠悠開口,因為光柱凝聚了巨大的力量,將我的聲音傳的更遠:“三息過后,爾等不降,吾定當效仿先祖,梁武所轄,生靈俱滅!”
?。骸安?..不...”
求饒聲驟起,我捏決蓄力:“一!”
:“嘭...嘩啦...當...”沖出來的百姓扔掉了武器,陸陸續(xù)續(xù)跪了下來。
我再次催促“二!”
粱焓怒吼道:“你以為你們投降就會有生路?皇室戰(zhàn)敗,你們及你們的家人也需要陪葬,只有拿起武器,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骸昂?..”我笑出聲,凝聚著光柱的力量,形成箭矢,以身為弓,向粱焓射出。
粱焓匆匆躲到身邊將領的包圍圈內(nèi),利箭破空,直接擊碎了所有人的胸膛,而后將粱焓直直釘在了城墻之上,力道之大,城墻都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縫隙。
?。骸鞍。 背钒c坐在地,熾陽飛身至她身側(cè)扶起她,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光幕散去,我讓祈靈珠撐著我的后背,克制著自己的語氣:“粱焓已死,還有不服者,仍是三息,第二箭取他性命!”
衛(wèi)柏希死死盯著我的方向,在他的角度,的確可以看到我后背的模樣,是啊,我無力射出第二箭了,如果他們執(zhí)意反撲,就只能期待奇跡了。
從前看過一個偉人的話,要想讓他們服,必須先讓他們怕!所以封建制度下,無論以什么樣因果筑起的王朝,都會遵循君權(quán)神授,要讓他們徹底明白,螻蟻就算堆砌高墻,也拉不下遨游的蒼鷹。有了這份刻在骨子里的懼意,才能甘心被教化,至于之后的教化,才是一個王朝是否昌盛,一個國家是否能長治久安的關鍵。
我管不了以后了,只能將這份懼意無限擴大。
常樂扶著熾陽的手站起,擦干臉上的淚水與鮮血,扶正發(fā)髻,竟第一次讓我有了正視一國公主的氣派。
還未等常樂開口,戰(zhàn)馬嘶鳴,遠遠眺望,慶安軍旗在呼嘯的狂風中肆意搖曳,瑄珩回來了!
常樂的目光暗了暗,轉(zhuǎn)頭深深凝望熾陽良久,終于挪過目光,朗聲道:“柏希哥哥,時至今日,縱然我不夠聰明,也不會做讓你兵臨城下卻班師回朝的美夢,父皇說,梁武羸弱,拼盡全力,甚至賭上尊嚴,也只能做到一個明哲保身,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我的父皇是什么背信棄義的小人,北陳之亂我們退了,不為個人生死,只為這滿國安危。
冷月于大殿之上質(zhì)問我的時候,我并未反應過來,回過神時,就已斷了一條胳膊,皇兄說,梁武有今日,都源于我,可剛剛城門大開,百姓一涌而出的時候,我突然懷疑,當年北陳之亂,真的像父皇說的那樣嗎?梁武有今天,又真的是因為我的過失嗎?
柏希哥哥,你說過,我跋扈、涼薄、自私,剛開始還有些憤憤不平,現(xiàn)在,我認了,但你說我不愛你,我還是不能認。我心里有你,從第一眼,第一面,第一句話,我心里就滿滿的都是你
我承認,提議與你和親,存了趁人之危的心思,但我未想過折辱你,于我而言,這是唯一的機會,你太耀眼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受困,便迫不及待想救你于水火,并且仍保留你的榮耀,就這么小心翼翼的滿心奔赴,竟還是比不過你身邊那個女人!
可是這幾天啊,我漸漸就明白了,我為什么比不過,我又為什么從不曾有半分機會,若我早些明白,其實,我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這梁武最該死的,其實是我,當然,如今局面,也只有我死了,西武皇室梁家滿門才算毫無起復之力,柏希哥哥,我想以一國公主的榮耀,從容赴死,只是死后,將我的骸骨交給熾陽,他會帶著我走的遠遠的,永遠,都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