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市特種材料廠的鑄造車間里一片混亂?；厝ニX的工人們陸續(xù)被找回來了，在副廠長武木連和生產(chǎn)科長翟炳坤的督促之下，被喚醒回到車間里的工人，個個都是不情不愿的樣子。也難怪他們，他們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這次剛睡下又被叫了起來，渾身難受可想而知。
可是有軍代表和書記廠長的親自壓陣，表示異議是絕對不可能，只好慢騰騰地干了起來。為了給疲憊已極的工人們打氣，萬書記叫顧主任去食堂叫起值夜班的廚師，做了熱面湯，再加上夜班沒有賣完的饅頭和咸菜，免費供應(yīng)加班生產(chǎn)大磁鐵的工人們。
別說，這一招還挺管用。早晨三、四點鐘，正是最困的時候，也是肚子空空的時候。一碗熱面湯下肚，再加上饅頭咸菜管夠，工人們干活的勁頭兒提高了不少，準備工作的進度也明顯地加快了。
解放牌卡車終于回到了北江市特種材料廠。一進廠門，車剛停住，等候在傳達室里的辦公室主任顧潮河沖出傳達室的門，對車上喊道：“小段，車別停，趕緊把常開晟送到鑄造車間。軍代表，還有萬書記和武廠長都在那兒等著他呢?？烊?！”
“我的車上還有江一帆呀。得先把他卸下來，把他拉來拉去的不大好吧，顧主任！”司機小段把頭伸出駕駛室門上的玻璃窗對顧潮河說。
“軍代表他們都等急了，先去一車間送常開晟，再卸江一帆。趕緊趕緊！”顧潮河接連揮著手，來加強他的語氣。
解放牌開到鑄造車間的門口，還沒有停利索，常開晟就跳下了汽車。他心里還沉浸在對自己的良師益友江一帆驟然離去的深深的悲痛之中。江一帆為工廠做了那么多貢獻，這一次工傷太重不治，也是為了盡早看到試煉大磁鐵的結(jié)果。怎么從醫(yī)院一回來，顧潮河他們連小江的死活都不問一句呢？他心里老大的不滿意。
常開晟剛進一車間的門，迎面是剛從一車間辦公室里的電話里知道常開晟已經(jīng)來到鑄造車間的副廠長武木連，后面跟著軍代表和書記萬遠明。
見到跑得氣喘吁吁的常開晟，武木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小常，你們怎么去了那么半天，現(xiàn)在才回來??！軍代表和我，還有萬書記，都快急瘋了?？烊蕚溟_爐！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p> 常開晟真恨不得上去打這個姓武的一個大耳刮子：我們是搶救江一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命關(guān)天，懂不懂？何況江一帆還給廠里做了那么多的貢獻，你提都不提一句，還算是個人嗎？
想到這里，一股熱血往腦門子上沖，感覺滿臉發(fā)燙。腳步自然也站住了。
書記萬遠明在和軍代表焦大彪、廠長武木連等著小常他們回來的時候，心里就一直記掛著江一帆。在他看來，江一帆是個辦工業(yè)不可多得的人才。這個小江，看履歷只是初中文化、大學(xué)肄業(yè)，乍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大男孩，還擺脫不了稚嫩的味道，其實這兩三年來經(jīng)過自己的刻苦自學(xué)和努力實踐，在磁性材料專業(yè)上的學(xué)識和能力都在剛畢業(yè)的正規(guī)大學(xué)生之上。
他不僅喜歡讀書，動手能力還特別強。一部沒有見過的機器，他站在旁邊看半天，晚上再找本說明書看看，第二天就可以和一個熟練工一樣頂崗操作。車間上下沒有不服的。萬遠明把這間廠子以后技術(shù)上的發(fā)展，寄托在這個小江的身上。
就是這次接下戰(zhàn)備任務(wù)，試制大磁鐵，樣品經(jīng)過部隊上多次檢驗獲得好評，沒有江一帆的貢獻，對于這間地方小廠來說，根本就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小江卻在實驗成果就要拿到的時候，因公負重傷，生死未卜?？匆娷姶斫勾蟊肽菢又蓖瓴怀扇蝿?wù)的樣子，他就不好再強調(diào)江一帆。只能是在心里暗暗著急。
現(xiàn)在萬遠明看見常開晟神色不對，立馬感覺不好，這里面怕有問題，這個節(jié)骨眼兒可千萬別又鬧出什么更大的事兒來。馬上緊走兩步，上前去拍了拍常開晟的肩膀，低聲說：
“小江的傷怎么樣了？留醫(yī)院了嗎？砂輪爆炸，受傷一定輕不了。砂輪一爆炸，把磁鐵樣品也打壞了，部隊等著樣品測試，軍代表也在著急?！?p> 常開晟好像見到了親人，一把抱住萬遠明，把頭趴在萬遠明的肩膀上放聲大哭，“小江他，……”
“他怎么樣了？”
“他死了！”
常開晟的這一聲大哭，好像是春日晴空的一聲炸雷，剎那之間整個兒車間的空氣都凝固了。人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和活計，有幾個車間里和江一帆比較熟的工人都哭出聲兒來了。
軍代表焦大彪沒有見過江一帆，可是從這一天來的萬書記和別的人口中，知道了這個江一帆是完成這個任務(wù)的關(guān)鍵性人物。江一帆一死，任務(wù)更難完成。他更加著急躁起來。
可是，他驀然想到，這個時候，不可造次。他是個老兵，參加過1962年的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在戰(zhàn)場上，他也面臨過戰(zhàn)友重傷或犧牲，來不及哀悼或救護，又必須繼續(xù)沖鋒完成作戰(zhàn)任務(wù)的局面。他能體會特種材料廠員工此時難過的心情。如果只是一味地催任務(wù)，怕激出什么事兒來。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常開晟的肩膀，沒有再說什么。
現(xiàn)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過了一會兒，萬遠明感覺是他這個黨高官做思想工作的時候了，他大聲說：“同志們，江一帆同志是我們的好同志，他是為了完成戰(zhàn)備任務(wù)而犧牲的。我和芮芬蓮、老唐馬上去安排小江的后事，你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繼續(xù)完成小江的遺志，把磁鐵試制的工作做好。武廠長和翟科長，你們在現(xiàn)場繼續(xù)指揮試制工作?！?p> 萬遠明走出車間，帶著跟隨常開晟一起進到一車間廠房里面來的唐桂強等人上了解放牌卡車，重新回到廠前的院子里。在傳達室等候的辦公室主任顧潮河趕緊迎上前去，攙著萬遠明下了車，說：“萬書記，您看，天都快亮了。您又折騰了一宿。也是快五十的人了，這樣熬下去您的身體會吃不消的。以下的事兒怎么辦，您指示就行了，快去打個盹兒吧?！?p> 萬遠明就讓顧潮河派人把廠工會主席老趙從家屬宿舍叫來。江一帆在北河市沒有親屬，這樣的喪事就由工會來操辦。趙主席是正主兒。又讓顧主任領(lǐng)著幾個上夜班的工人，把會議室的桌椅板凳搬出來，布置一個靈堂。把江一帆的遺體搬進去，準備明天組織廠里的職工和江一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