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閑的時間總歸是過的快，眼看著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已然是到了日落下山的光景。
葉韻接連拈起盤碟里剩下的兩塊棗泥酥，一塊塞進檀口中，一塊遞給了寧兒，兩人一前一后出屋而去。
寧兒去找了套粗使婆子的衣服給墨云穿上，連帶著帽衫往頭上一遮，任誰也注意不到這個跟在葉韻和寧兒身后的人。
葉韻帶著兩人到葉家藥鋪的那條街上，尋了個不起眼的小館兒，丟給掌柜的二兩銀子，讓他今晚不必再迎客，
掌柜當(dāng)然是滿心歡喜，就他這時不時一陣風(fēng)刮來都能吹出一股霉味的店，怕是小半年也掙不了二兩銀子。
找了個偏僻的隔間坐定，葉韻便朝著寧兒低聲吩咐了兩句，寧兒便帶著墨云轉(zhuǎn)身而去。
琿春塔入夜之后，街道上基本也就沒有什么人流了，偶爾能碰到的十有八九也都是打算去紫湘樓尋花問柳的，
因此藥鋪到這這個時候，也都是各自碼上木板，準(zhǔn)備歇業(yè)。
沒過多大一會兒，寧兒就帶著墨云原路回來了，后面還跟著一個七尺來高的男子。
這是葉韻第一次見墨家二哥，雖然個頭高大，但是整個人卻顯得清瘦的很，一身粗布短打的衣衫在胸前處是多有破洞，兩臂的袖口挽起老高，露出一截黝黑色的手腕，
本就污的沒了原色的短衫，是從里到外布滿白色的汗?jié)n，真不知道這大冷天的是干了多少活才能出得這些汗。
“你就是墨掌柜？”
興許是路上墨云也跟哥哥說了是誰要找他，以及個中的原由，以至于墨青進到隔間之后，并沒有坐下的意思，他快步走到葉韻的面前，是倒頭便拜！
“大小姐救命之恩，墨家沒齒不忘，墨青......墨青就是刀上火海，也萬死不辭！”
“墨掌柜不必如此。”
葉韻笑著伸手虛扶了墨青一把，“墨掌柜坐吧，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些鋪子上的事。”
墨青站起身來，又是朝著葉韻深深的一揖，方才恭謹(jǐn)?shù)淖搅巳~韻的對面。
“慚愧，在下早就不是什么掌柜了，可鋪上無論何事，只要大小姐問，墨青必當(dāng)知無不言?！?p> 葉韻朝著寧兒點了點手，示意她去找掌柜的泡上兩杯茶來，然后向著墨青開口問道：“想必墨云也跟你說了，既然我今天來找你，也就不對你隱瞞，我打算查一查藥鋪的賬，聽說你以前就對于鋪子里的賬房的賬目有所疑問，若是我要查，該從哪里入手？”
墨青想了想，并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而問道：“大小姐是打算料理趙武了嗎？”
“這種不忠不義之徒，難不成我葉家還有留著他過年么？”
“如果是這樣，我并不贊成大小姐查賬?！?p> 葉韻聽完有些不解，“之前你不也是挑出了很多賬目上的不明之處，要去稟明夫人嗎？”
墨青解釋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這人分真假，賬分內(nèi)外，這外賬通常都是做出來與官府查驗的，而內(nèi)賬，才真是鋪子的生死簿。
之前那次，因為我還是藥鋪的掌柜，對于鋪子里的各種事物我都心中有數(shù)，所以可以說這內(nèi)賬就在我心里，用內(nèi)賬比對他們的外賬，一切都是瞞不了我的。
但是現(xiàn)在不同，對于內(nèi)賬個中明細(xì)我已經(jīng)是無從得知了，就算大小姐去查，查的也都是做好的外賬，我們用外賬比對外賬，什么都查不到的?！?p> 墨青頓了頓接著道：“更何況，店鋪里面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已然是錯綜復(fù)雜，基本上都已經(jīng)被被趙武換成了自己的人，東家這么一查賬，趙武只要稍稍暗示，挑個頭，那些管事的必然要鬧起來，說東家不信任，
要知道藥鋪日常的運作還是要靠這些管事，到時候，大小姐就會很被動?！?p> 葉韻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笑著道：“幸虧找墨掌柜提前一問，不然這一遭白忙活不說，還要打草驚蛇了。”
“墨青不敢，大小姐言重了?！?p> 不能查賬，倒還真是個難題，葉韻斟酌了片刻，接著問道：“你說現(xiàn)在趙武基本上都把店鋪里的人換成了自己人，是幾個管事都被換掉了嗎？”
“并不全是。”
墨青搖搖頭，“首先采買的管事顧三叔，是鋪子里的老伙計了，而且藥材采買這種活兒，沒有五年十年的去磨自己的招子，難辨真假，他們動不了。
其次就是老鄭頭，他是負(fù)責(zé)鋪子里部分藥材搬曬存放的，這個跟采買的顧三叔一樣，也不是一般人能替代的了的。
除了這些，其他的基本都是跟趙武搭著親戚的?！?p> “聽你的意思，這兩個位置應(yīng)該是鋪子的重要關(guān)節(jié)吧？顧武用原來的管事，必然是有些防備的吧。”
“大小姐說的沒錯?！?p> 墨青一個一個跟葉韻數(shù)道：“趙武先是在采買顧三叔的手底下，安了個梁寬，是他的親外甥，
然后在搬曬老鄭頭那兒把他媳婦兒家的弟弟，放在了那，
說是來跟兩個老師傅做學(xué)徒的，其實除了必不可少的工序之外，基本都是趙武插進來的這倆人在管事?！?p> 葉韻疑聲道：“如此明目張膽，這兩個管事，沒有一個人有意見嗎？”
“早都被趙武喂飽了！”
墨青伸出五根手指，朝著葉韻晃了晃，“大小姐可知道，主家的鋪子每年的營收絕不會少于這個數(shù)，但是現(xiàn)在趙武給府里才報多少？您道剩下的銀子都那里去了？小部分分給了管事，堵他們的嘴，大頭兒的早就被自己黑了去！”
對于這些，葉韻只有前世的時候依稀有些記憶，是葉夫人提起，說藥鋪的盈收跟之前相比少了許多，還想要找掌柜墨青來問問，
可趙武說是因為現(xiàn)在時局不穩(wěn)，所以受了不少影響，所以并不能全怪墨青。
當(dāng)時葉夫人還夸趙武寬厚，一旁的葉韻也是滿心惦念著安莫離，沒有在意過，
現(xiàn)在想起來，恐怕那個時候，葉家藥鋪的掌柜早就不是什么墨青，整個鋪子里也都是他趙武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就從這兩個管事入手好了。”
葉韻收回思緒，深吸一口氣朝著墨青道：“這鋪子里你原有的人手，還有多少可用之人？”
墨青沉吟了片刻，應(yīng)道：“不多，基本都是些伙計小廝的，很多之前伶俐麻利的，都看不慣趙武，或者被趕出鋪子去了，現(xiàn)在也就十幾個的樣子，見了我還叫一聲墨二哥?！?p> “足夠了。”
葉韻點了點頭，“到時候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讓寧兒來跟你說，你這幾日多注意趙武的動向，有什么事，直接讓人來府中找我?！?p> “好，我明白?！蹦嘀刂氐囊粦?yīng)聲。
“至于墨云，就先回家照看你娘吧，今天讓寧兒放出話說把你發(fā)配了，你這些日子就不要露面了?！?p> “墨云謝謝大小姐?！?p> “幾位貴客，怠慢了，怠慢了，這是茶水，輕慢用?！?p> 掌柜的捧著個木托盤，上面放著幾盞白瓷碗，麻利的給幾人碼在桌上，諂媚的笑著。
看著泛著黃的茶水和里面飄懸的幾片碎茶葉，葉韻一丁點兒想嘗嘗的胃口都沒有，
只是墨青興許剛才是說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也不管這些，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
這剛倒到一半兒，
“噗！”
“咳咳咳！咳咳！”
連茶帶著茶葉全吐了出來，噴了一地。
“掌柜的！你這是什么時候的茶葉！”
“我這......這放的時間不長啊，大前年的。”
墨青一聽又是一陣惡心，有些慍怒的上前揪住掌柜的衣領(lǐng)怒道：“你就拿這些玩意兒來糊弄我們大小姐！”
“算了，墨青?！?p> 葉韻反倒是笑瞇瞇的看著掌柜的，“你這種茶葉還有多少，給我包上個三五兩吧。”
掌柜的被墨青揪的兩腳都快離地了，那還不趕緊點著頭，“好說好說，姑娘要多少都有，都有?！?p> 寧兒端起茶碗，嗅了嗅，并不像是酸茶的那種陳味，而真的就是放的時間太久了的緣故，
“小姐，你要這些做什么？”
葉韻會心的一笑，
“沒有由頭，咱們怎么去見他趙大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