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尋車
候車室除躺地面，睡長條凳，拉著風(fēng)箱打著鼾雷，流著哈喇子，背靠墻席地而坐，強撐眼流著淚守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外，左手邊售票窗口緊閉。
正對大門的進站口鐵欄門被鐵鏈子緊鎖。尋不著穿藍色鐵路制服工作人員身影。
此時，候車室墻上的大圓鐘走到了凌晨3點。心急如焚的李新明不知所措，原地站立小會兒，不甘心地小心跨越過地面上熟睡乘客身子，繞道靠近進站口。
從鐵欄門望出去，昏黃的燈下冷清的站臺無一人，雖然沒有候車室亮堂，倒也隱約可見站臺外隔兩條軌道，幾節(jié)載滿黑漆漆堆集如山的煤車，一動不動發(fā)出滲人的幽光。
李新明沮喪地轉(zhuǎn)回身，茫然地盯著地面上沉睡如泥的人。只是片刻，毅然跨越過去，走出候車室。
此時李新明只有一個念頭，進站臺。
沿著一人多高立方體水泥柱圍欄，只要往前走，走到盡頭，便可到站臺，聽逃票的同學(xué)炫耀過。
雖然圍欄邊雜草叢生，但亦然隱藏著一條逃票的小道。借著站臺透出的微弱光，倒也順暢，各種夜貓子昆蟲瞎叫一氣。這時由遠而近傳來火車汽鳴聲，轟隆轟隆徐徐入站。
李新明加快腳步，站臺內(nèi)一定有穿制服的人。
果然，站臺上有一名穿著淺藍色襯衣的助理值班員，一手拿綠色信號燈，一手拿一面綠色小旗規(guī)范地揮舞著專業(yè)信號。迎接由遠而近頂著探照燈似的龐大機頭。
這是一趟過路貨車，火車緩慢進站后并未停下，火車司機從車頭探出頭向值班員揮揮手，從他身邊駛過。
車尾站著列車長拿著同樣的信號燈小旗，與站臺上的值班員交換著信號語言。隨著火車又是一聲長鳴，加快了速度，穿入黑暗。
車尾信號燈被黑夜完全呑失。站臺上值班員才熄了信號燈，轉(zhuǎn)過身，乍然間身后冒出一黑影，嚇得向后倒退一步。
定定神，這才看清眼前站一清瘦的男青年。
夜班工作二十幾年，竟然被眼前這個愣頭小子嚇得心驚肉跳，羞愧而惱怒，厲聲呵斥道：“還以為今天遇鬼了。臭小子，從哪兒來的？怎么進來的？”說著話，側(cè)身看向候車室方向，疑惑著進站口門沒關(guān)？
李新明并未回答值班員的問話。此時他恍若看到了救星。
“師傅。到川縣幾點鐘有車?！?p> 值班員不耐煩地驅(qū)逐他，“走，離開。出去，這不是你呆的地方?！?p> “師傅，我有急事。得趕緊回去。”
見李新明毫無離開之意，值班員有些急了?！盎疖嚥皇菍槟慵议_?；厝ィ空l不急。急也得出去買票。排隊，等通知。走，聽到?jīng)]有。叫你出去......不聽是吧，那我叫派出所的人把你銬起來。”
“師傅，我是理工學(xué)院學(xué)生，剛接到長途電話，父親病危，他在等我，我得趕回去。”
“大學(xué)生？”借著站臺昏黃的燈光，值班員瞪大雙眼上下打量這個自稱的大學(xué)生。一張清瘦的臉樸實俊秀，緊鎖眉頭下焦灼乞求的黑眸閃著金子般的光芒，看上去沒撒謊，有些書生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
對于讀書人，值班員歷來達心底佩服喜愛，象拾了金子，口氣來了360度轉(zhuǎn)彎，音調(diào)從90分貝徒掉40分貝溫和起來。
“小伙子，到川縣的車每天一班，下午2點多進站。早著呢，先回候車室瞇會兒眼吧。”
“不，我得馬上回去。父親.....他......在等我。我想見他，我怕......不，他一定會等我?！崩钚旅鲌远ǘг沟脑捵屩蛋鄦T有些動容。
“難得你一片孝心......4點40分有趟專列煤車到川縣，掛有一節(jié)悶罐車廂可以坐人。坐過嗎？”
“沒有?！?p> “悶罐車廂內(nèi)沒有廁所，沒有坐位。并且這個車最快也得在明天下午3點左右到達。時間有些長。當(dāng)然比客車早到大約四個小時?！?p> “能早到四個小時？我坐。”李新明有些激動，他看到了希望。似乎父親已經(jīng)來到面前。
值班員借著光看了下手表?！斑€有一個多小時，這樣吧，你跟我到客運室坐會兒。我送你去?！?p> “謝謝叔叔?！崩钚旅饔H切的改口了稱呼。
值班員并未在意，他只想幫助這個大學(xué)生。
客運室有兩道門。面向站臺的那道門半掩著，房內(nèi)竄出明亮的長條型光束壓在站臺昏黃的地面上。李新明跟隨值班員走進客運室。
靠門邊辦公桌前兩名三十來歲女客運員原本坐著，并未理會進門的人。不知是什么事由，兩人嘻笑著，站起身，靠近對面辦公桌一半瞇眼啄米似的男中年客運員。
略嬌小的那名女子一屁股坐上他大腿，另一名女子全身趴他肩上雙手環(huán)抱胸前?？茨悄腥藰樱矝]驚嚇到，雙臂張開也沒拒絕推讓，竟有些享受，滿臉堆笑泛紅，額頭冒汗，只不知是害羞還是受寵若驚。早沒了睡意，興許是幫他驅(qū)趕瞌睡蟲吧。
另一道門通往候車室，此時緊閉，門邊靠椅上坐一男客運員，身子歪斜打盹，頭已經(jīng)快埋進大腿，有節(jié)奏的鼾聲顯然未受到室內(nèi)那三人嘻笑的影響。
值班員只是咧嘴笑笑，看來早已司空見慣，徑直走到墻邊木柜子前，將信號燈和小旗放進柜內(nèi)，取下頭上的深藍色大蓋帽掛上墻，旁邊有幾件深藍色春季制服。
值班員這才轉(zhuǎn)過身指著木柜子旁一條長凳，對站在門口有些拘謹手無處安放的大學(xué)生輕聲說道：“你過來，坐這兒吧?！?p> 李新明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下。不敢張望，低頭盯著自己的腳，這才發(fā)現(xiàn)走得匆忙，竟然穿的是那雙已經(jīng)露出腳指的破舊布鞋，趕緊把腳向后縮了進去。剛抬頭，那三人已經(jīng)相擁擦著他的膝蓋走出門，從站臺外傳來他們哈哈哈豪放大笑聲。
值班員坐在辦公桌前，順手取下墻上掛著的一個黃色油皮紙工作本，記錄著剛才經(jīng)過的列車情況。
李新明盯著墻上的時鐘，眼珠子跟著表盤上按部就班象老太爺?shù)哪_步一頓一走的時針，內(nèi)心越來越焦慮。那帶著節(jié)奏的嗚.....嗞嗚.....嗞打鼾聲和嘀嗒嘀嗒的時鐘聲，讓他煩燥不安。值班員還在埋頭專注地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