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謙此刻一臉怯怕地湊到尸體前，苦著五官以袖掩住口鼻，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盯著另一名護衛(wèi)搜身的動作。直至見到對方在尸身的頸項上發(fā)現(xiàn)了小牌子，他劍眉不動聲色地挑了挑。
又是四方死士。
他倒后兩步，然后退了回來，神情間余悸未平。
“阿玖，已經死透了，咱們回去吧?！?p> “好?！北R玖兒平靜道，“走吧?！?p> 回去后要跟大北說一聲，給阿謙的那兩位護衛(wèi)是不用派出去了。只怕若真的安排了，反而會誤了他的事。
許是心里裝載了事情，他們一路上無話。待將走近盧宅門前，盧玖兒站定望向衛(wèi)子謙。
他朝她牽唇一笑?！鞍⒕粒煤眯菹??！?p> 盧玖兒有許多話想問，但當望向他那謎般黯黑的眼內，那些話語最終只化成無聲的嘆息。
她記起荷包里有枚隨身攜帶的平安符，便打開取了出來，遞給他。
“這道符經華嵩寺高僧開光，你帶在身上保平安吧?！?p> 可別輕易將自己折騰死了。
衛(wèi)子謙笑嘻嘻地謝過。“我還沒給阿玖禮物呢，得好生挑選一下，改天送到你手上。”
“好。”盧玖兒深深地看他一眼，走進宅門內。
衛(wèi)子謙佇足看著那扇門關合上后，才轉身離開。約莫一條街巷的距離，卿墨才閃身出現(xiàn)在他身后。
衛(wèi)子謙望了他一眼。卿墨會意，開口道：“那人是從首飾鋪子跟著出來的?！?p> 那間珠玉聯(lián)璧？衛(wèi)子謙嘴角微微翹起，神色卻閃過一抹凌厲。
他將阿玖提起的意外死亡事件向卿墨轉述。
“也就是說，這一次未成事，肯定會有下一次?！鼻淠膊粨?。
“但下一次就不會只來一個殺手了。”衛(wèi)子謙淡淡地道。
卿墨不以為然。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駕輕就熟，反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只是——
“他們是已經發(fā)現(xiàn)了你的身份，還是……”
“不，他們還不確定，只是寧可錯殺而已。”
然而，其他舉人他們都是輕易就解決掉，而輪到他卻是失了手。若是不做些特別處理，只怕還會連累到阿玖。
“晚膳未吃好，現(xiàn)在又覺餓了，還是再去買些夜宵吧?！?p> 衛(wèi)子謙笑道，望向了大街的方向。
“餓了？”卿墨似笑非笑。
“走吧。”衛(wèi)子謙回身，率先走入那夜幕之中。
夜里接到消息后不便上門，等到翊日天亮后，蔡志北算著時辰來到了盧宅見盧玖兒。
她身穿素凈輕逸的夏衫而來，淡雅處添了幾分出塵氣質。墨玉般的烏發(fā)簡單地綰成雙丫髻，秀眸顧盼到來人，未語先笑，恍若日月輝影。
蔡志北細細端祥，還是瞧著了那眼下的微淡陰影。他輕道：“若是睡不安眠，就喚醫(yī)師來把脈開副湯藥吧?！?p> 任何人遇到那般血腥場面，少不得要驚悸些時日的，莫得把身子給拖垮了。
“沒事，本就有一副安神的茶飲方子，已經在服用了?！北R玖兒朝他盈然一笑?！按蟊保蛲淼氖虑檫€需感謝你呢。”
蔡志北搖頭?！叭舴怯械谌呦嘀?，那兩名兄弟怕是非死即傷。只是那人并未露面，不知是何方俠義之士?！?p> 盧玖兒取茶呡了一口，腦內莫名憶起阿謙擁著她時，那牢固而堅定的懷抱，不禁長睫輕垂，緩緩將茶杯擱下。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嗎？”
“嗯，是皇親國戚所豢養(yǎng)的死士?！?p> 盧玖兒心下訝異。“他們?yōu)槭裁匆獙κ「堑呐e人下殺手？”
蔡志北神情凝重?！安还苋绾危碌饺缃?，我們不能再查下去了?！?p> 民不與官斗，更何況是皇族之人。盧玖兒同意他的決定。
“那尸首……”
“已經處理好了，無須擔心。”蔡志北輕描淡寫道。
江湖人自有一套江湖的處理手法。
“但為預防萬一，這段時間你還是少些外出的好。”
“好?！北R玖兒微微一笑，雖然不打算取消原定的‘嘗鮮宴’安排，但也沒當面拒絕他善意的提醒。
“吳姓一系的調查有新進展嗎？”
“尚未有，此事急不得?！辈讨颈豹q豫了下。
那池渾水深得確實詭異，但沒有根據(jù)的情況下，決定還是暫且不提心中猜測，只挑些眼前的說罷。
“店鋪都或多或少地安插了眼線進去，據(jù)悉，餐飲鋪子最快會在下月初開張?！?p> 下月初……
盧玖兒在心里約略估算了一下時日，笑道：“不礙事，這一次他們故技重施，也得不著太大好處?！?p> “看來九姑娘已有破解之法?！辈讨颈钡Φ馈?p> “你且看罷?！鄙倥σ庖饕?，成竹在胸。
快活棧的‘嘗鮮宴’剛開始是一年兩次，到后來演變成每季一次。主要是將莊子里出品的新鮮食材，用特殊的制法或烹調做出菜肴，呈獻給已合作的及潛在的客戶參考品嘗，從而確定接下來計劃訂購的食材種類和數(shù)量，方便莊里做好長期的供應儲備。
三三兩兩的客人帶著請貼及早到了場，選了靠前的席位坐下便不起來了。
每場嘗鮮宴只會設置三臺貴賓席，能最靠近觀看到每一道菜肴烹飪的過程。而其它的席位都是先到先坐，來得遲的只能排到末席去了。距離得太遠，總不好站起來看吧，那多有失身份。
與以往的宴席不一樣，流程走完了后，盧玖兒特地挽留了相熟的幾家，誠意邀請移步茶廳聚話。
甫一坐定，大家也就互相打了招呼，再閑聊扯談幾句后，便陷入了尷尬氛圍之中。
因著都是競爭同行，除了表面的熱絡外，再無深入話題可聊。就不知道九姑娘將他們這些人攏在一起，是出于怎么樣的想法。
“各位東家安好?！?p> 盧玖兒進來了，與各家逐一見禮。
入座后，她環(huán)顧了在座眾人一周，朗聲道：“城內四大樓七大棧的生意經營，從來是各有特點、日月同輝。但是——”
她話鋒一轉，語氣肅然。
“現(xiàn)下好境不再，在城內各處已有虎狼黑店，危機四伏！不知，各位可已察覺？”
眾人面面相覷。
“天香小棧”的老板娘嬌聲問道：“九姑娘此話何意？聽著恁地嚇人?！?p> 盧玖兒聽得此言，微微一笑，未有言語。
醉香樓東家站了起來，道：“九姑娘是指那即將開業(yè)的東盛食坊和美味齋嗎？”
“岳老板此話怎講？”旁邊有人搶問。
醉香樓岳山海向問話之人拱一拱手?！捌鋵?，此前我派人送貼至九姑娘處，便是與此事有關。”他轉頭看向盧玖兒，見她略為頷首，有鼓勵之意，便面向眾人大聲說道：“各位可還記得，小弟不才，還另在城南有經營一家布莊，但就在數(shù)月之前，在對手惡意的低價下，小店不堪壓力難以維繼，已經關張大吉了?！?p> “布莊？哦對，那一間我有去過?！?p> “這與我們有何關系？”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我發(fā)現(xiàn)那對手同時與現(xiàn)在尚待開業(yè)的東盛食坊和美味齋有所關聯(lián)，而且最耐人尋味的是，這兩家食肆雖然格局裝修不一樣，但是預計開業(yè)的時間卻是相當吻合的?！?p> “那又如何？”明明閣老板不以為然?！斑@世上的巧合多著呢，又能說明什么。”
岳山海面露苦笑。“之前布莊周邊同時開了兩家同行鋪子，也是覺得巧合沒放心上。但奇就奇在那兩鋪子選的位置都相當好，之前我也有嘗試過盤下來，但那是人家祖?zhèn)飨聛淼?，只考慮自營根本不會外租，更別說變賣了?？晌液髞碓偃ゼ殕枺莾砷g鋪卻是直接轉買到手的，而且開張時間一致。當時他們同時將行情壓至成本價，別說是我那新開不到一年的門店，就連好幾家經營了三十年以上的老字號也撐不下去倒閉了?！?p> 聞及此處，眾人不免嘩然。細細回想起來，街上熟悉的成衣布店似乎的確在一夜之間關張了不少。
“也之所以，我想請九姑娘莫要向這兩間食肆供應食材，同時我也已經向省府城內外的生意伙伴發(fā)出了請求，先斷了他們的糧路?！?p> 這樣一來，對手就不得不從遠處調購，采買的成本一旦增加，打起價格戰(zhàn)來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這樣可行嗎？”有人質疑道。
若是人家自有熟門熟路，他人又如何斷得了？
盧玖兒待他們議論聲逐漸低下來后，淡定地一曬。
“東家們，有一個小小想法，請各位聽聽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