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黃牛的道理

　　從三樓下來后，王沐沒有停留，直接出了這醉仙酒樓。落在后面的朱有容緊趕慢趕總算是跟了上來。

　　“沐哥……”

　　朱有容喘了一會兒，等氣息稍稍緩和了些，只見他從懷中掏出那兩錠金子，放到嘴里咬了咬。

　　“成色不錯，沐哥，這回咱還是賺的?！?p>　　“賺的？”

　　王沐聽罷，白了朱有容一眼。

　　“我就奇了怪了，你的臉呢？”

　　“臉？”

　　朱有容急忙捏了捏自己那兩坨肥肉縱橫的腮幫肉。

　　“沐哥你可別嚇我，我膽小?！?p>　　“你你你！”

　　能攤上這種朋友，看來以前的自己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鳥，這大傻二傻的稱號，多半也是實(shí)至名歸了。

　　“老朱，你說就你這腦子還做夢成為首富呢，不叫人吃了我看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王沐說的可是心里話，經(jīng)商做買賣的，哪一個不是鬼機(jī)靈，精明得很？

　　“沐哥，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傻人有傻福不是？”

　　“啊呸，這話你都信？好，就算傻人有傻福，可像你這么傻的你見過沒？”

　　王沐說著，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朱有容，那架勢，就像一位恨鐵不成鋼的長輩。

　　“還真見過?！?p>　　朱有容聞聲，低下頭小聲嘟囔道。

　　“哦？誰啊，說來聽聽，我倒想見識見識?！?p>　　“真的？”

　　“那能有假？”

　　等王沐說完，只見朱有容抬起頭，一臉為難地望向王沐。

　　“說?。　?p>　　見朱有容不吭聲，王沐這叫一個著急。

　　“沐哥，咱真誠點(diǎn)好不好?！?p>　　朱有容抱怨道。

　　王沐這才反應(yīng)過來，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

　　看著頭點(diǎn)得好似小雞吃米的朱有容，王沐的眉頭一緊，氣沉丹田道：

　　“好你個朱有容，你這死胖子當(dāng)真壞得很！”

　　“不是，沐哥，是你非要讓我說的！”

　　一臉無辜的朱有容說著，向后退了幾步。

　　“啊呸，死胖子！”

　　說著，王沐腳下一用勁兒，整個人朝朱有容撲了過去。

　　沒成想這回朱有容可有了防備，肚子一抬，哧溜一聲閃過了王沐的惡狗撲食，轉(zhuǎn)身就跑。

　　“姓朱的，我王沐今天與你不死不休！”

　　兩個少年一前一后，開始了又一輪的追逐大戰(zhàn)。

　　東市擁擠的人群中，響起了陣陣和罵聲。

　　……

　　說起這平陽城的梨園，名頭最響的莫過于東市這家了。

　　放在前些年，東市和西市兩大梨園就像并蒂雙開的兩朵蓮花，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爭奇斗艷，難分伯仲。

　　可打大前年孫家戲班子進(jìn)駐后，東西市梨園之間的平衡就被徹底打破了，甚至東市梨園已經(jīng)隱約有了點(diǎn)一枝獨(dú)秀的意思。

　　其實(shí)這孫家戲班子也沒有太多特別之處，甚至來自偏遠(yuǎn)鄉(xiāng)鎮(zhèn)的它同其他戲班子比起來還要寒酸不少。

　　可擋不住人家臺柱子硬氣啊，只一個九兒，不僅撐起了整個孫家戲班子，更是成了東市梨園響當(dāng)當(dāng)?shù)念^牌。

　　這不，梨園門口，距離開園的點(diǎn)兒還有個把時辰，門外已經(jīng)擠滿了人。

　　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沒有買到票的可憐票友，之所以這么早來，無非是想著如果哪位爺有事兒來不了可以補(bǔ)一張進(jìn)園罷了，或者干脆買張黃牛票，總之都是為了能夠入園看上一眼九兒姑娘。

　　李四做倒買倒賣的黃牛生意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shù)哪觐^，在東市這塊兒也逐漸打出了些名頭。

　　這個“打”字，沒別的說道，就是其最為人熟知的意思，打架。

　　黃牛這一行的競爭向來激烈，加上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同行之間你來我往，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飯的事兒。

　　李四個頭不高，身子骨卻壯碩得很，兩只胳膊比尋常漢子的大腿都粗。

　　這也難怪，畢竟他以前是鐵匠出身，掄得一手好錘，前些年在同鄉(xiāng)的引領(lǐng)下進(jìn)了黃牛的圈子，一手掄大錘的“手藝”讓他很快就在同行內(nèi)打出了名堂。

　　既然已經(jīng)是大小算個腕兒的主兒了，那倒買倒賣也就不能像其他小黃牛似的，將臉皮擱在別人腳下做生意。

　　愛買不買，價(jià)格那是半個子都不能少的，這不，看著熙熙攘攘的票友，李四端了個小馬扎坐在梨園圍墻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好不舒服。

　　“四爺，您說咱這樣賣會不會出事兒?。　?p>　　沒一會兒，一個黑臉少年就從人群中鉆了出來，只見他跑到李四面前，從懷中摸出剛剛賺來的幾吊銅錢，小心翼翼地放入李四腳邊的破羊皮帽子中，一臉的恭敬。

　　李四耷拉著眼皮，掃了一眼破羊皮帽中的銅錢，抽了口旱煙。

　　“擔(dān)心個啥子？等會兒里面開了場，爺們早就在那瀟湘館喝上花酒了?！?p>　　“可是四爺……”

　　黑臉少年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也難怪，國有國法，行有行規(guī)，但無論從事什么行業(yè)，都不能忘了一個“信”字，人無信而不立，要是壞了規(guī)矩，小則丟了買賣，大則……

　　講道理，存在即合理，黃牛一行的存在肯定是因?yàn)槭袌龅男枨?，高價(jià)買總比有價(jià)無市的強(qiáng)不是。

　　可前提是你得貨真價(jià)實(shí)才成，賣假票就是壞了規(guī)矩，壞了黃牛的職業(yè)操守，是不道德的。

　　可李四不這么看，九兒姑娘的場那可是一票難求，連黃牛圈都少得可憐，連票都搞不到還談什么倒買倒賣？所以李四腦筋一轉(zhuǎn)，干脆做了一批假票當(dāng)作真的高價(jià)賣出。

　　除了東家，還有誰比黃牛更懂票？再加上九兒的名頭擺在那里，李四這一手，賺的那可真叫一個缽滿盆圓。

　　“可是個啥，跟著四爺還這么膽小，你小子行不行，不行，趕緊給我滾蛋！”

　　李四說著，喉結(jié)上下一動，朝著一旁吐了口老痰。

　　黑臉少年見狀，急忙陪笑道：

　　“四爺您別生氣，行，怎么不行了？四爺您不是經(jīng)常教導(dǎo)我們嘛！是條漢子就不能說自己不行！”

　　李四聽完，抬眼打量了一下身前的黑臉少年，呵呵一笑。

　　“德行！放心，等一會兒開了場，四爺我?guī)闳ツ菫t湘館見見世面，讓你小子也開開葷，嘿，就你小子，還是個雛兒吧，到時候趴在那些小娘皮的肚子上起不來，可別怪四爺我沒早提醒你！”

　　黑臉少年聽罷，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瀟湘館的大名他早就聽得耳朵生繭，奈何囊中羞澀，平日里只敢想想，連大門都沒進(jìn)去過。

　　“還有幾張，去，給四爺我賣了去，要是全賣了，說不準(zhǔn)給你叫個頭牌?！?p>　　“謝四爺，我這就去，您就瞧好了吧?！?p>　　說完，黑臉少年又鉆進(jìn)了人群，李四見狀，嘿嘿一笑，慢騰騰地站起身，從地上拾起那頂破羊皮帽，掂量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子兒，別怪你四爺我心狠，想做咱這一行啊，得用這個！”

　　李四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將馬扎夾在咯吱窩里，哼著小曲兒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