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玄色大門發(fā)出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眼前原本緊閉的門卻忽然開了一道縫兒。從門里緩緩走出兩個年幼的男童，兩個孩子均是一臉稚嫩。一男童渾身漆黑，另一個一席藍衣。黑衣者桀驁，藍衣者乖覺。
至少。
這是他二人給我的感覺。
“啊！是師姐！”黑衣男孩見了我，原本面無表情的小臉上忽然就生出了十分巨大的反轉(zhuǎn)——這孩子……笑起來未免也太好看了。尤其是那微微露出牙尖的小虎牙，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姐姐?！彼{衣少年倒像是與我有著不一般的關(guān)系。但這孩子骨子里仿佛就已經(jīng)透著“靜”字，即便是和身邊的男孩站在一起，夜還是一副稍稍局促的感覺。
黑衣的孩子連忙拽了拽身邊藍衣男孩的衣袖道：“嘟恩，你看，你姐姐回來了吧？可再也不要哭鼻子了?！?p> 藍衣男孩叫嘟恩，他一邊紅著臉一邊過來攙扶我，口中還道：“戶兒，你可別亂說。我可沒哭鼻子。”
我朝那黑衣男孩瞪了一眼，這孩子，竟半晌也不曾扶我起來。叫戶兒的孩子接收了我的白眼，忽然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師姐，我?guī)煾刚f了，只要你這次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他就告訴你他究竟留下了什么，而你要知道他留下的東西，就必須得和我討好關(guān)系?！鄙倌晷ξ剡^來攙扶我，“沒有及時來扶師姐是我的過錯，嘿嘿……但是，我這不是也來了嗎？”
你師父留下什么關(guān)我什么事？我還是從那兩個人的談話里，才知道這里就是所謂的起源觀的。原本我只不過和寧藏一起生活在一座不知名山的一個極其小的山洞之中的，可是轉(zhuǎn)眼之間，我就已經(jīng)身處在這大山之間了。
我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身后哪里還有那粉衣少年和黑衣男人啊，那二人叫什么名字我也不太記得了。只是他們這般將我扔到這里，又一邊自說自話的，可真的是討厭。
想的有點入神，所以聽到那一聲怒吼的時候，我渾身一個激靈。
“戶兒！嘟恩！”女聲，“你們是不是偷偷溜出去了？等師父回來了，他可有的說了。”
那腳步聲清脆，是冬日里少有的歡快——也有可能是腿短哈……只不過這聲音清脆，加上這漫天皚皚的白雪下，風聲呼嘯著，那腳步聲便顯得更加輕盈。
那姑娘語氣雖然兇了些，卻聽著莫名地親近——這話也是，是只有關(guān)系好的人才能夠說得出口的。
“母……母……母……母夜叉！”戶兒已經(jīng)是滿臉的驚恐，這個時候，他居然還一個勁兒地往我的身后躲。我一臉無奈地看著他，總算是知道他的軟肋了。
我看著身后站著的兩個男孩，頓時感到一陣無奈。
那聲音也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小兔崽子！剛剛兩位大人來了屁股還沒坐熱，你居然混在舞姬里調(diào)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真是不見其人，但聞其聲。我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雖然好奇，但我也自行腦補了一番那姑娘的長相：五大三粗（畢竟剛剛聲音雖清脆但是力度很大），簡單的發(fā)髻，再穿上一身顏色深沉的衣裙。
活了！活了！這形象簡直活了！我在心底叫道。
“姐姐！護我！”戶兒鬼叫。拜托，忽然改口就叫我姐姐嗎？這人這么可怕的嗎？我瞥了一眼身側(cè)的嘟恩，嘟恩倒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笑著看著戶兒，看上去乖巧，可愛。發(fā)覺到我看他的時候，他還不忘也沖我一笑，然后在我耳邊道：“姐姐，戶兒就是害怕卡蒙洛姐姐，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不過……
……
門被狠狠地推開，就在嘟恩的微笑、我的驚訝、戶兒的尖叫之中，一個幾乎閃耀著金光的姑娘，手里提著一個閃著綠色熒光的燈，就這么走了出來。
她應(yīng)該不是人，更不像是一般的妖怪。我最近總是冷，所以看不慣衣物穿著對不上季節(jié)的人。這個叫做卡蒙洛的姑娘很漂亮發(fā)色也是我從未見過的金色，在白雪的映襯之下，膚白如玉，整個人在一層單薄的鵝黃色單衣下，顯得瘦瘦的一層，像是個紙片人竹竿子。
她看到我的時候，似乎是說不上來的驚訝，隨后，她快速地將一層裘衣，從不知什么地方取了出來。
好神奇。我下意識這么想。
下一秒，她幾乎是表情猙獰地上前。
我還以為這姑娘是要打人或是做甚（比如打戶兒），便下意識地攔了她一下?？墒钱斔龑⑹种械聂靡屡谖疑砩系臅r候，我便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可是讓我更吃驚的還在后頭……那姑娘之間撲上來抱住我，那眉頭迅速郁結(jié)，之后，她在我胸口，一時間竟哭的泣不成聲。
我不敢打擾她。
就在這時候，戶兒還不忘拉著嘟恩，古靈精怪地向我打了兩個手勢，兩個人便躡手躡腳地跑進了源啟觀。
這孩子……
我忽然感慨。嘟恩和戶兒一起往里跑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了我。我忽然想起寧藏的那一句：“你是不是總是當姐姐？”他的言下之意，應(yīng)該是：你是不是總是被人擁護者？被小輩們尊重著？可是再怎么樣，你也還是肩負了照顧他們的責任和義務(wù)。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照顧你的那個人……”我仿佛能夠聽到寧藏的聲音，就像是他還在我的身邊……
這么想著，眼眶也莫名地濕潤了。
一直抱著我的卡蒙洛也開始說話了：“主人，我還以為你是永遠都不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聽她這么說，我更是一頭霧水，我，是主人？那卡蒙洛是……我仔細打量她的外表，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一直以來忽略的地方——滿頭的飾品和復(fù)雜的發(fā)髻下，隱藏著的一對尖尖的耳朵……
鬼使神差地，我問她：“我，是你的主人？你確定？如果我告訴你你等錯人了呢？”我說話的時候，氣體不斷地變成白霧快速地飄散開去。
快速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身體，卻是那樣的寒冷。
她忽然松開了我的手，后退了一步，搖著頭道：“你當然是了?！彼鋈恍Φ溃袷强辞辶艘磺校骸霸磫⒂^就是為了這一天而存在的。
觀主離開的時候早已預(yù)言過，雖然你離開了，但你百年之后也一定會回來的。就算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變了，什么都不記得了，甚至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霖琊’……但是只有你能找到我們。
我們已經(jīng)等了你很久了，大家也已經(jīng)等了你好久好久了。跟我來好嗎？阿婆，還有阿婆，阿婆她可想你了，她還為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山楂。”她的眼神忽然間暗淡了下來。
但是沒一會兒，她就已經(jīng)抓著我的手了——原來她和我一般般高。
她紫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神奇的能量一般，讓人不經(jīng)意間就陷了進去；“你走的時候，我不是這個樣子的，戶兒也不是很頑皮。你告訴我，我適合的顏色是什么。我們坐在同一個床褥里的時候，也總是話談到深夜，還有這一盞提燈，也是你給我的。
觀主說過，你回來的時候，得拿著這燈替你指路。他還說了，你最喜歡身上帶有綠色和黃色的衣服，這不，從你走的時候開始，我就開始繡你身上的裘衣了，也不過百年前剛剛完工罷了。我一直都將裘衣放在我的儲物空間里，就是為了等你回來……”
她將裘衣的圖案從我的身后扯過來，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我身上的裘衣的確是一幅銀杏圖紋在了綠色的布料上。只一眼，便覺得喜歡不已。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guī)煾浮蔽以囂降貑査?p> “??！”她似乎是故意扯開了話題一般，“還有神貓。神貓大人如若是知道你回來了，定也是會開心不已吧！”
神貓……
“我們先去阿婆那里，再去神貓那里吧？”她拉我手的勁略微大了些，我有點吃痛，可她卻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這下子我算是知道戶兒為什么怕她了。
“神貓是什么？”
毫無疑問，她似乎一開始就知道我會好奇，便故作玄虛說：“神貓是維持我們源啟觀的神秘力量了啦！它總是說著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呢。但它是真的厲害，你又什么疑問的話也可以呀！畢竟你是觀主很重要的人呢！”
“那觀主……”
她神情神神秘秘道：“我們的觀主，既是觀主也是您是師父啊。”
觀主就是師父？
她還繼續(xù)說：“不過寧藏師父也很久沒有回來了。但是他說了，總有一天，他還會回來的。”
雖然她語速很快，但我還是一下子聽出了那個名字……
“寧藏！”我?guī)缀跫饨衅饋怼?p> 卡蒙洛卻十分驚恐的“噓”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是，主人。道主走的時候，可還提到過。”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頓時覺得呼吸不過來：“他說什么？”聲音顫抖之間，雪似乎又開始下了，雪的聲音很輕，我和卡蒙洛站在雪下，只覺得全世界都是那樣的寂靜。
“他說啊……叫你千萬不要沒大沒小的。照顧好山上的小輩。”
“我呢？后來我做的如何？”
雪花瀟瀟淅淅，緩緩地從長空之間落下來。
她忽然笑了，笑的時候眼睛里卻有什么晶瑩地閃爍著……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樣的感情的沉淀，才會表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我們都很好，主人，我們一直都在原地等你啊……”
風雪的聲音漸漸蓋過了她說話的聲音。不知是什么忽然敲打在了我的心房，我和卡蒙洛在雪地里面面相覷，卻都忽然間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