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燃為灰
銀白的閃光。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自己握著長劍的右手已經(jīng)被斬斷，在空中劃出猩紅的弧線。長裙被濺上血色、就連眼前可憐的龍族女孩的白色長袍都被染紅。
俄奈特有些錯愕朝著襲擊的方向看去。
“是你做的嗎？”
路西法以毫無抑揚頓挫、用已斷定的冷漠語氣如此質(zhì)問。
根本沒有給俄奈特反應(yīng)的機會。斷臂之痛令她有些神志恍惚，但是還是使出渾身力量停在原地。
出于她本身的傲慢、或是對自身力量的自信，她盯著路西法那紅得仿佛能滲出血水的瞳孔，似笑非笑地說道：
“啊啊~是我做的，我把他們兩個都殺了哦?！?p> “是嗎……”
——一瞬。
如彗星的尾、劃出音爆，將俄奈特砸向地面。
俄奈特甚至連防御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出，直接被擊飛。
貨真價實的能夠擊落星辰的一擊令大地下陷粉碎，甚至就連保護王國的地下結(jié)界都被貫穿破壞。
混沌的孔露出一角，滲著不詳?shù)脑幃悮庀?。只是到如今的這般地步，已經(jīng)無人在意這點小小的異變了——
“那——你就給我去陪葬吧！混蛋——??！”
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路西法徹底失去了理智，不顧對周圍的影響，宛如黑色的疾風(fēng)，拖曳著毀滅性的殺意，瘋也似地追擊。
“這、這……？”
初次見面就為諾輪帶來了如此的震撼。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毀天滅地的攻擊，努力挪著身體朝著后方一點點移動。
脆弱的王宮伴隨周圍的建筑悉數(shù)倒塌、就連距離這里有一段距離的議會大樓也被摧毀。懸掛其上的雙頭龍旗幟搖搖欲墜，很快就被戰(zhàn)斗的余波波及，化為碎片，被熾熱的風(fēng)吹散——
王都在燃燒。
“啊……啊啊……”
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萬念俱灰。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這一次，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吧——
*
如同泥沼、無邊又黏膩的黑暗。
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倒不如說，這反而能給他帶來一種安心感。
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休息過了。上次是什么時候，他自己也不記得了：或許是在該隱的結(jié)界里，才會這樣毫無戒備地熟睡——
……醒過來。
醒過來，赫麥爾！
“……？”
他聽到了非常熟悉的呼喚聲，權(quán)當(dāng)是為迎接那個人而立刻打起精神來，猛地坐起。
但是很遺憾，他并沒有來。甚至旁邊一個人都沒有——不，還是有的：只是那個同伴情況很不樂觀。最壞的情況——
“德伊……！”
他匆忙地從廢墟上站起來，兩步并做三步?jīng)_過去；然而不知從哪來的戰(zhàn)斗的余波震撼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赫麥爾記得這個魔力的主人——是路西法的。只是這般狂暴的殺意屬實有些反常，不過他并沒有余力去思考她的事情，而是眼前的德伊·派克·慕斯：他再次站起來，朝著那奄奄一息的被血染紅、被壓在廢墟下奄奄一息的白色少女狂奔：
雖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想必一定是為了帶自己這個累贅撤退，而落得了如此恐怖的下場吧。而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帶著她，借自己的能力，就能一瞬間離開這里、去神殿避難——
僵在原地。
血已然流盡。身體定格在被破碎的殘骸貫穿，被劇痛侵染、臉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的那一瞬間——赫麥爾他本應(yīng)該做點什么的、但是身體卻動彈不得。該隱并沒有教他如何應(yīng)對這樣的場面、也沒教過他如何善后。
這是他自己，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
隱約能感覺到錯覺似的體溫，不過那也僅僅是赫麥爾對自己的心理安慰帶來的幻覺罷了。
被殷紅吞沒的天空轟鳴著，那是神殿的方向。直覺告訴他馬上就會發(fā)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如果不盡快趕過去的話……
這樣想著，他回頭看了那已經(jīng)停止呼吸的德伊一眼，內(nèi)心短暫掙扎了一瞬——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心情，面對慘死的同伴，自己又不得不離開的愧疚感：但很快這份擁有感性的生物都應(yīng)有的情感，就被他的理性粉碎了。
縱然這是可悲的犧牲，但他需要趕往神殿，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支持他帶著一具尸體離開這里——經(jīng)過這般迅速、冷靜又冷血得可怕的分析后，他對著德伊鞠了一躬，化為影子消失在這里。
噼啪。黃金的結(jié)界居然碎裂，于黑龍的攻勢之下不堪一擊——
“——這不可能！”
原本來這里避難的人瞬間亂作一團，就連以司祭為首的、神殿的信徒都亂了陣腳。
“怎……怎么會……”
那位被薩繆爾救下的失魂落魄的龍族青年看到這一幕，顫抖著拼命揮舞手臂，張開嘴啊啊地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很快就因恐懼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這一帶已經(jīng)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這樣的不安在蔓延。
能夠沖散脆弱的刀劍的保護、信仰的麻醉、僅存的最后一絲理智，也就是——對“死亡”的畏懼。
地獄一般的景象。叫罵與哭喊聲就像是滾動的煉獄的火焰把這里席卷吞沒。遠處路西法與俄奈特的戰(zhàn)斗撼動著紙糊般的大地，震撼著這里、和這里所有人的神經(jīng)——顯然他們把這也當(dāng)成黑龍的攻勢了。
但是薩繆爾不一樣。她是如此熟悉這個魔力、清楚路西法正處于暴怒之中——或許，路西法現(xiàn)在需要自己。她如此想到，近乎本能地站起身、有那么一瞬間想離開這里：
被謝利拉住了。
“薩繆爾小姐，這里有更需要做的事情對吧……？”
然而這并不是懇求、也不是對現(xiàn)狀冷靜分析后得出的正確結(jié)論，而是“勸誘”。
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湖底的不可名狀之物的觸手，刺激著薩繆爾的鼓膜，如此動搖她：
“嗯？嗯……謝利，你說得對，抱歉……我有點走神……”
而很湊巧，這是現(xiàn)在的情況的最優(yōu)解。
薩繆爾重新打起精神，簡單安置好了謝利和那位暈倒的龍族青年，匆忙地朝著黑龍的方向跑去；而相對的地，這對謝利也是最優(yōu)解——
盛藥劑的小瓶子被謝利用靴子踩碎，他冷漠地看著已經(jīng)化為煙霧彌漫散開的藥。就像是偶然發(fā)現(xiàn)自己踩死了一只蟲子一樣，覺得可憐又好笑：
“呵呵……什么霍爾莫茲德的結(jié)界啊……這不是簡簡單單就破壞掉了……”
淺亞麻色的細碎前發(fā)把他流溢著癲狂眼神的翠色瞳孔遮住幾分。在他身后，漆黑的潮沖向天空、把夕陽染成怪異的環(huán)繞銀白光芒的黑曜，如同混沌的孔。
他認識這個景象，那是他故鄉(xiāng)的“太陽”。俄奈特并沒有騙他。
“原來如此，這就是‘并入’嗎……”
他轉(zhuǎn)過身，抬起眼眸、睜大眼睛確認眼前這一幕。
身體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他不懂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情——難道是自己兒時的噩夢投射到所有人身上的快感嗎？
親切、又讓他有幾分厭惡的故鄉(xiāng)的感覺。用不了多久，這里所有人都會被混沌吞沒撕碎，慘死在這里。
——現(xiàn)在，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朝著神殿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進。
那里有自己渴望的、神代的奧秘。他所需要的能直視過去的、扎爾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