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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一界

第三章

各有一界 傀骨 3997 2022-03-29 11:44:04

  那些猴子一聽這話,便個個歡欣起來,不住地叫道:“既然大王姓孫,那我也姓孫,大王盡可做老孫,我們便是中孫小孫!”一面在地上打滾撒潑。

  那石頭與桂花似乎和這些猴子有些不合拍,身上全無一點猴性,端坐在石桌邊上,桂花給石頭倒酒,石頭聽見孫悟空說那“鴻蒙初辟本無性,打破頑冥須悟空”等話,酒杯握在掌心里許久不曾動過,等到旁邊的一只猴子滾到他的腳邊,他才猛然清醒似的,灌下手上的一杯酒,桂花在旁低聲說道:“別喝太猛,易醉?!?p>  于是石頭緩慢地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孫悟空喝盡了手上的酒,噙著酒意,也忘了自個兒先前吃的虧,醉里醉氣地說:“石頭兄弟,你那弓箭確實是寶貝?!闭f著他來了氣性,大剌剌喊道:“可惜我手上沒有這樣的寶貝,要不然,我先前同你一戰(zhàn),不一定輸了你!”

  石頭沉吟了一下,開口道:“你若想要兵器,倒是不難?!?p>  孫悟空笑道:“兄弟,你手上有這樣的門道?”

  石頭道:“你這水簾洞鐵板橋下,連通著東海龍宮,你心中想要兵器,龍宮還能缺的著奇珍異寶么?”

  孫悟空聽罷大笑:“好,好,你說得有理,我這就向那龍王討上一件?!?p>  說著,他乘著酒意跳下石桌,從鐵板橋上滑了下去,留下一句:“待我回來,同你吃酒!”

  等他進了水里,讓水猛地一浸,才使他被酒熏得暈乎乎的腦子醒了片刻,熱乎乎的臉也涼下來,又暗自想到,自己同那老龍王素無親故,要是就這般去討,怕有些不通世故,可大話已然講了出去,再回水簾實在臉上有些掛不住,于是只得硬著頭皮到那東海龍宮。

  這猴子,是個旱地猴子,縱然當日跨海過陸到那斜月三星洞拜師求道,也是在船上度過,順著風兒漂去的,真正到水里,到這樣深的水里,著實還是頭一遭,于是東望西瞧,看什么都新鮮,只見前方水草密密,各色的魚兒在水草之間來回游動,看腳下海底沙土,里頭鉆著幾只螃蟹魚蝦,一條魚兒游到那猴子跟前,孫悟空頓時來了興致,張嘴吐出一個泡泡,把那魚驚得飛快逃了,等那泡泡向上飄過去了,正正一位巡海夜叉經(jīng)過孫悟空跟前,問他道:“你是哪里來的猴子,到這水下龍宮作甚?”

  孫悟空硬著頭皮道:“我是花果山水簾洞內(nèi),天生的圣人孫悟空,是你的近鄰,今日來找龍王老爺,是要請件兵器的?!?p>  夜叉皺眉道:“我不認識你這什么水簾洞孫悟空,你要是想請兵器,盡可上別處去找,我東海龍宮的兵器豈是你可隨意取用的?你還是請回吧?!?p>  他施施然走了,于是孫悟空臊著一張臉,轉(zhuǎn)身回了水簾洞,抖開渾身的水,便拿起桌上的酒灌了下去,有猴子腆著臉對他嘻嘻哈哈:“大王,大王,你可拿到兵器了?”

  孫悟空將他的臉推開,斥他道:“那老龍王小氣,不愿將兵器拿來?!?p>  石頭道:“你便這樣,無功而返了?”

  孫悟空沖他齜牙,也不說話。

  石頭便森然一笑,說:“若他不愿將兵器拿來,你便不要兵器了?”

  “那該怎樣?”

  “若他不給,你便可以搶來?!?p>  孫悟空睜大了眼睛,說:“搶來?”

  石頭點點頭:“若那兵器與你命中注定,你縱是搶,是偷,是撿,也合該是你的,何必有所拘束?”

  孫悟空狐疑地盯著他,問:“你這樣說,那你那寶貝弓?”

  石頭冷聲道:“原是別家的!”

  孫悟空頓時一驚,忙道:“果真如此?!”

  石頭冷冷道:“若想要成一件不凡的事,便不可不舍得一些禮義恩信,你若想要一件不凡的兵器,便不可不舍得那不必要的迂腐。你若言懼,便不可再贏我的弓和箭?!?p>  孫悟空聽他一講,后脖子的毛又炸了起來,氣吁吁道:“我定尋一件更好的寶貝來?!闭f完他隨手拿起桌上的酒壇,咕嘟咕嘟灌下半壇子,借著冷酒涌上來的一大股醉意,向石頭指指點點,“我這便去,你休在此胡說八道,看不起人?!?p>  他本就紅的猴兒臉讓酒沖得更紅,卻又有一半是羞惱的,趁著羞惱的酒勁兒,他再一次從鐵板橋下去,這回倒想起自個兒還有個閉水法,于是掐了一個訣兒,分開水路,到那東海海底,龍宮門前大叫大鬧,慌得龍王敖廣忙問夜叉道:“宮外是什么東西在鬼喊鬼叫?”

  如今的東海龍王敖廣,是原先東海龍王的堂弟,只因他兄長敖光不知怎的,一千多年前違反天條,私自降水,讓昊天帝責罰,丟了龍王之位,才叫敖廣撿了便宜,如今堂兄卷在凌霄寶殿門口的柱子上受刑,已是許多年過去,只得一個華蓋星君敖丙常去探望,擔著這層干系,敖廣坐著龍王之位越發(fā)誠惶誠恐,不敢造次,生怕落得跟堂兄一個下場。

  有夜叉出去一探,回來報道:“大王,外頭是只濕水的猴兒,自稱是花果山的近鄰,天生的圣人,來尋大王請要兵器一件?!?p>  龍王聽罷略一沉吟,問:“這猴兒是個什么名姓?”

  夜叉答道:“應當是叫做孫悟空?!?p>  龍王大驚失色,急急問道:“孫悟空?!真是叫孫悟空?!”

  夜叉道:“確實是叫孫悟空,早些時候,屬下到外頭巡游,也曾見過他,說要來討要兵器,同他說了兩句,他便退了,如今不知怎個,又來鬧事。”

  龍王捻著胡須長嘆一聲:“你呀你呀,平日機靈,今日怎么就做了糊涂事?愣著作甚!還不將他請進來!”

  聽他這話,夜叉才曉得,那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天生圣人,興許是個不能招惹的人物,而自己在外頭向他那一番話,是以下犯上的錯誤,只得低著頭,一路退出龍王大殿。

  于是蝦兵蟹將,夜叉丞相一個個走出門來,向?qū)O悟空行禮,連聲請孫悟空進到龍王殿里,孫悟空這才曉得,那石頭說的話倒還能聽信,自己不過是略松了松喉嚨,便惹得龍王來請,那不如再盡興些。

  于是他搖搖擺擺進了龍宮,抖開渾身的精神,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龍王在大殿門口接引他,弓著腰,塌著背,幾乎有些低聲下氣的意思來了,問他:“不知道上仙到此,有失遠迎了?!?p>  孫悟空想起了一點人樣,向他稽首行了個禮數(shù),道:“無妨無妨,久聞龍宮瑤宮貝闕,今日前來,是想求件兵器?!?p>  “這……兵器……”龍王細想了一番,正待答應,誰知道孫悟空便把這略微的沉吟當做是婉拒的前奏,急得想起先前石頭說的“偷與搶”來,于是抬手一掌,把那路邊一座假的山石打得粉碎,整個龍宮也動搖起來,一些老邁的蝦兵蟹將想起一千年前的舊事,嚇得原地靠墻蹲下,生怕有什么混天綾,乾坤圈打上門來,更休提向罪魁禍首問責討債了。

  龍王扶住了身邊的夜叉,這才站穩(wěn)了,等整座龍宮的搖晃停下來,才哆哆嗦嗦地叫道:“上仙!上仙莫急!我龍宮有兵器!自然有兵器!請上仙上座,稍等則個?!?p>  孫悟空越發(fā)得意,那股濃厚的酒意幾乎沖昏他的頭腦,讓他暈乎乎飄起來,直直飄到龍王說的座椅上,翹著腿嬉嬉笑笑,捉著自己的尾巴取樂。

  龍宮畢竟還是龍王的地盤,龍王但凡下了令了,底下的蝦兵蟹將就無不應的,這些兵將又讓之前的地動山搖嚇破了膽,腿腳也利索起來,沒多久,就搬來刀叉戩各一件,孫悟空大著膽子上前一一耍過,只覺得都不曾戳到自己心尖上,最重要的是,拿著這樣的兵器,著實拼不過石頭手上的寶貝,這般回去怕又要惹來些無端的譏諷嘲笑,因此便耷拉了腦袋,露出一副不很高興的神色來。

  龍王敖光早被嚇出了鼠膽,瞧見他這般神色,便誠惶誠恐地發(fā)問道:“上仙,可是兵器不能入眼?”

  孫悟空搖頭道:“著實不能入眼?!?p>  龍王長嘆一聲:“上仙,我龍宮的虛名,如今終于讓你參透了,若是這幾件兵器也不能入眼,那我東海龍宮怕是找不出更好的東西來了?!?p>  孫悟空擰著臉,道:“老龍王休要唬我,你這龍宮有名的奇珍異寶不盡,怎么我一來,便都成了虛名了?”

  龍王用力地扯了一下自個兒的胡子,道:“不信,不信請上仙自行去找,凡是我龍宮有的東西,有幸讓上仙入了眼,便請上仙拿去,您看如何?”他是端把悟空當成了打劫的匪徒了,只盡力滿足了他的要求便罷。

  孫悟空蜷在座椅上,撓了一下后腦勺,叫道:“你龍王小氣得緊,只不要反悔!”

  龍王道:“不反悔,不反悔?!?p>  于是孫悟空跳下椅子,攜著龍王在龍宮的亭臺樓閣中游走,直走得昏頭轉(zhuǎn)向,看見一道幽幽金光,龍王便驚了一驚,從不知道宮內(nèi)的東西有了異動。

  孫悟空問道:“那是什么?”

  龍王道:“上仙不知,那是當年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深淺的釘子,只是神鐵一根罷了,實在充不了兵器?!?p>  孫悟空哼道:“呸,你這龍王好生小氣,只是不想讓我看見,拿走罷了,說這些來唬我?!?p>  龍王扯著自己的胡子:“那請上仙前來,便知道我是不是唬你?!?p>  孫悟空便上前去,迎面一道刺目的金光,比先前遠望的光輝更亮百倍,刺得他不曉得怎么流下淚來,隨而聽到自個兒的心臟開始猛烈跳動,砰砰的吵人。

  孫悟空感到一種沒有來由的興奮,這種興奮直接沖開了他來到龍宮之后從未放下的緊張不安,迎著泛起的酒勁兒,變成一種襲人的醉意,他看到一根巨大的石柱,斗來粗細,二丈多長,上下發(fā)著金光,把深海海底也照得如同地上的白日一般,它裹著寸多厚的青苔及灰石,此刻已被那金光刺破,劈開許多裂痕。

  孫悟空跳將上去,尾巴不自禁纏在石柱上,兩只爪子伸出來,緊緊地將石柱抱住,金光便在他觸碰的一剎那全部收斂,尾隨的龍王在這一瞬間有種失明的錯覺,等他好容易適應黑暗,便看到孫悟空正上躥下跳地拍打石柱表面的灰石。

  孫悟空一面拍,一面嚷道:“兄弟,你忒長些,變短些才得用!”

  于是那柱子便猛地縮小了尺寸,灰石刷拉拉掉了一地,孫悟空哈哈大笑,道:“再小些,再小些,我?guī)阃鞘^打一架,看他還有什么可得意的?!?p>  于是那柱子便縮得只有丈二長短,碗口粗細,兩頭各錮著一個金箍,叫孫悟空拿在手上,順手一抹,抹去上頭灰土,露出一行字:“如意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

  孫悟空笑嘻嘻道:“如意如意,我不信你能如別人的意?!彼D(zhuǎn)頭對龍王斥道:“龍王,你還說不是唬我么?我瞧你一副憨厚模樣,竟不想生了虛偽肚腸!”說罷舉起金箍棒,便要當頭砸去,龍王嚇得猛然跪倒在地,嘴里只顧說著:“上仙饒命。”也不能分出精力來給自己辯解一二了。

  孫悟空笑道:“好個龍王,竟生了個鼠膽,還有臉面施云布雨?念在你到底給了我兵器,便饒了你去?!闭f罷打?qū)⒊鋈ィ炙榱嗽S多琉璃磚瓦,嚇得蝦兵蟹將抱頭四躥,龍王眼含熱淚,龜丞相走上前來,握著龍王的手道:“大王辛苦,送走這個煞神,我們也能交代了,只是還有一事未完。”

  龍王哆哆嗦嗦地扶住龜丞相,問道:“還有什么事?”

  龜丞相沉沉道:“大王,您還要寫一篇奏文,告那孫悟空強搶東海龍宮啊。”

  龍王推開龜丞相的手,踉踉蹌蹌往大殿走去,低嘆道:“是,還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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