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跋山涉水,來到了昆侖山下,高高的昆侖山頂飄蕩著祥云,端莊絢麗的宮殿矗立在云端之上,沿途荒草萋萋,上到山頂,才看見零散的幾個宮人在宮殿中漂浮游蕩,面無表情;侍衛(wèi)站在宮殿門口,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宮門,一動不動。
他走上宮殿的樓梯,在正殿的大門前跪下,向西王母表達敬仰與拜服:“凡人后羿,求見西王母娘娘,內(nèi)子服下丹藥不知所蹤,求娘娘指點迷津。”
他眼前的大門猛然打開,他感到一個身影向他攏過來,他卻不敢抬頭,直到看到一雙穿金鞋的小腳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那雙腳巴掌大,隨后便被裙擺遮了個干凈。
后羿聽見西王母的聲音,那樣高貴的聲音,將他四面八方罩了起來,讓他感到渺?。骸昂?,羿?”
后羿向她下拜:“在。”
“你沒有吃那延慶丹?”西王母問。
“沒有,那丹藥皆被內(nèi)子誤食。”
“哈?!蔽魍跄感α艘宦?,她的聲音冷漠又涼薄,劃過后羿的耳廓,刀子一樣:“來人,拿下?!?p> 那些一動不動的侍衛(wèi)霎時便動了,他們沖上來架住后羿的雙臂,后羿本是有天生神力的,這時候卻沒有反抗,他迷惑地向西王母看去,終于在這一刻看見了她的臉,斜勾向上的丹鳳眼,一張紅菱唇,她的下巴微微抬高,懷著刻薄的嘲諷和高傲。
“娘娘?為什么!娘娘!”后羿大喊道,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處境,自己分明是受西王母囑托,射下九個太陽解了人族危機的英雄,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的妻子竟因射日的獎賞飄飛而去,更不曾想自己再尋到西王母竟被如此對待。
西王母譏笑地看著他,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殺了?!?p> 那些侍衛(wèi)押起后羿,便向宮外拖去,奈何后羿終于起了反抗的心思,強掰折了拉他侍衛(wèi)的手腕,一腳將身后的侍衛(wèi)踹倒,那侍衛(wèi)飛出去壓在另一個侍衛(wèi)身上,又有源源不斷的侍衛(wèi)補充上來,他終于運起了全力,開始按葫蘆似的一拳拳把一個個侍衛(wèi)打飛到宮墻上面,像一只只喋血的蚊子,只是果真按下葫蘆浮起瓢,侍衛(wèi)沒完沒了地涌上來,一時他竟找不到脫身的機會。
西王母抬起一只手,屈起手指招了一下,后羿背著的軒轅射日弓便脫開他飛了起來,轉眼到了西王母手中,她捻著弓弦把弓拉開,弓身和弓弦之間漸漸浮現(xiàn)一條金色的線,而后一寸寸變成一支金色的箭,她將那箭瞄準后羿,弓便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斷地上下掙動,叫她無法瞄準,她將手握緊,堪堪將手中的弓穩(wěn)住,那支箭“咻”一聲脫弦而走,穿過后羿的前胸,射穿他的心臟,轉而釘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胸口。
后羿瞪大了眼睛,他的身體倒了下去,西王母唇邊一聲冷笑,將手上的軒轅弓松開,那弓忙不迭跳了出去,挾著后羿的尸身向東方奔逃而去,西王母轉過身去,重新關上大門。
軒轅射日弓從此流落,后羿的尸身在半途便被棄掉,它卷起后羿的殘魂,沖到東海邊界,在那里的某個村莊落地,而后成為陳塘關的鎮(zhèn)關之寶,所謂的震天箭,不過是李靖后來造來給它做配的東西罷了,尤嫌不能配上,“軒轅”兩字印痕,便能成為它的價值所在。
故事到此為止,菩提喝下了今日第六杯徒兒敬上的香茶,總算是喝的夠夠了,于是他收起那層八卦的臉色,正襟危坐起來,瞅一眼安禾的臉,又不自覺地犯虛,但他穩(wěn)住了,用一個師父應當?shù)募軇莸溃骸巴絻?,你還有什么想問的么?”
還有什么想問的?無非是昊天帝本該如何處置后羿,無非是西王母為何要對后羿下殺手,無非是后羿之后的去向。
只是這些事情,安禾大抵也想得通,她還記得昊天和瑤池的臉,在她過去的記憶里,他們時常出現(xiàn),這是兩個偏執(zhí)的孩子,一個天生自負,一個性情尖刻,兩人原本只是互不順眼,確實為些小事爭執(zhí),等天道發(fā)下天帝冊令,這爭執(zhí)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因為天帝只有一個。
兩人久來不和,又有權位之爭,如今昊天壓倒瑤池,那必然是從心的愉悅,九位金烏逝去自然令人感傷,但借助三清的幫助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后羿雖是凡人,也是一員猛將,若是能收入麾下,昊天自然如虎添翼,叫瑤池贈上所謂的延慶丹,實際上送后羿上達東天庭收入麾下,便是昊天打的好算盤;瑤池明知此事,然而戰(zhàn)局已定,和約已成,便不得反悔,只好眼睜睜把后羿送上天庭,咬碎一口銀牙,恨得將祖龍的死全掛在這個凡人身上,本來事情已成定局,無可奈何,誰知道他又自個兒送上門來?那必然是要為昊天添一添堵,再報一報祖龍之仇。
后羿魂魄殘缺,跟隨軒轅射日弓在陳塘關落腳,從此無知無識,盡興飄蕩,投胎進殷夫人腹中,等靈珠子下界投胎,竟也投在殷夫人腹中,這本該是一胎雙生子,卻因后羿魂魄殘缺而先天不足,靈珠子靈力充裕,驅走了原胎血肉,卻引得殘魄不自覺纏上去,竟借他力量把魂魄補全了,反客為主,占了身體主導權,兩縷神魂你爭我奪交纏良久,不能二分,叫殷夫人這胎又生生多懷了兩年,只生下一子,身體里卻有兩縷魂魄,那縷殘魄本就殘缺多年,一朝出世怎能同原先聰穎的?自然懵懂癡頑,這就是安禾最初遇見的,哪吒。
于是安禾搖了搖頭,她什么也不需要再知道了。腦海里卻浮起一團模糊的影像,她看見那塊頑石立在山巔上,周圍是洶涌的云海,遠處的閃爍的星光,她輕輕笑了,好似是自我安慰。
“多謝師父解惑,徒兒這便回去了?!彼炎雷由峡惺5奶液耸捌鸫нM袖子里,向菩提道別。
菩提此時此刻正正虛得慌,聽聞此言忙不迭應了,讓她出去。
安禾走出木屋,走上石階,她看到一樹的李花落了,只剩下茂密的葉子罩在枝干上,不自覺是有些落寞的,她看到了山崖那邊的瀑布,想起有人曾在此濯足,她在山洞的另一邊挖了個坑,把桃核埋了進去。
需要多久,這里才會長出一棵桃樹來呢?
應當不會很久。安禾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