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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一界

番外 昏君

各有一界 傀骨 2560 2022-03-29 11:36:36

  商湯王帝辛,自覺不算是個昏君,祖宗傳下基業(yè),叫他守好商湯數(shù)百年江山,他極老實的,一樣一樣不曾犯錯。

  他手下有微子箕子比干這幫諫臣,一個個梗著硬如青銅似的筋,白天黑夜地向他上諫,從江山社稷到宮廷秘事,上諫的一樣樣他都曾認(rèn)真聽過,斟酌斟酌能采納的也就采納了,但諫臣們還是不滿,上上下下瞧著他,想著他什么時候有個過錯,能由著自己諫上一諫,帝辛自己是不耐煩這樣無理的窺探的,幾次他想廢了這幾個老東西的官位,想想先王教導(dǎo),又咬咬牙忍了下來,在這些無處不在的敦促下,他勤勉治國,富國強民都干齊了,閑時想想,他自己也頗有成就感,自覺是個不錯的王上。

  這些諫臣里頭,頂麻煩的是那個叫比干的家伙,按輩分來算,他是帝辛父親的弟弟,因而算是他的叔父,平日里帝辛也給足了他的面子,可他每每瞧著帝辛,就好像一只捉虱子的猴,愣是想從他身上扒下幾只虱子來。

  有一日比干終于在他身上找著一只虱子,來見他時渾身上下干凈整潔,一張干瘦干瘦的臉上是仔仔細細修過的眉毛和胡子,他的冠戴得很正,嚴(yán)肅的臉擺得更正,他走到帝辛跟前,向他下拜,高聲喚道:“大王!后宮干政,牝雞司晨,乃是亡國之兆??!”

  帝辛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將他扶起,道:“王叔請起,何至于行此大禮?孤何曾讓后宮干政?”

  比干跪著不動,吹胡子瞪眼,一番話明明白白:“昨日大王與我等議政與大王殿內(nèi),王后恰恰此時入大王殿內(nèi),不知將社稷大事聽去多少,大王竟不遣她離去,任她在殿內(nèi)為諸臣倒酒斟茶,豈不是有傷國體?”

  見他說得如此明白,帝辛哪有不從,只好道:“此事是孤疏忽,朝堂大事被后宮婦人聽去是有不妥,只是王叔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孤今后記住了,傳令下去,再不叫王后議事時踏入孤的大殿,如何?”

  比干伏在地上,字字泣血:“大驚小怪?臣不曾大驚小怪,家國大事本就不該讓一介婦孺知曉,縱然王后貴體千金,若她說與外戚知曉,豈不助長外戚氣焰,使外戚奪權(quán)?”

  帝辛使勁兒扶他,連連道:“是孤錯了,王叔先起,再言其他?”

  比干石頭似的攢在地上不動彈,嘴里說出一二三四條后宮干政的惡劣后果來,絲毫聽不進帝辛一聲聲連珠似的認(rèn)錯,只覺得他敷衍至此。正該他胸懷丘壑,口若懸河,這一次進諫,從白天說道黑夜,竟不進一盞茶水,帝辛只好由著他講,后來也禁不住打了個哈欠,叫他抓住,更是帝辛敷衍諫臣的鐵證,最終,他總算是由于一天一夜不進飯食,體力不支,昏倒過去,讓帝辛叫人抬出了王宮,這一抬抬到外頭,在眾位大臣眼中留下了錚錚鐵骨,敢進上言的賢臣聲名,于是許多官員由此效仿,吵得帝辛不勝其煩,卻不能因此動怒。

  帝辛作為王上,倒沒什么特別的嗜好,有些貪圖美色,也只是遠遠兒看上一眼,權(quán)作賞鑒,不曾做什么強搶民女的腌臜事情,只是在女媧誕辰,為女媧拜壽時,不知為什么所迷,不顧勸諫,在女媧殿的墻上題下一首詩,事后想來確有不妥,卻也算不上是荒淫之舉,由得諫臣們頻頻上奏,自覺不是大過,便也沒有將詩洗去。

  誰知這等小事一出,底下臣子們悄悄喊了他:昏君。

  昏君。這兩個字成為了他屬下臣子之間某個隱晦的暗語,當(dāng)?shù)坌恋男袆优加性骄?,?dāng)臣下的請求不被批示,當(dāng)這江山上下某處天塌地陷,這兩個字就會悄悄流轉(zhuǎn)在這些臣子的嘴巴之間,好似悄無聲息,實則蕩起一池漣漪。帝辛數(shù)次感到朝堂上暗潮洶涌,議事之時臣子擠眉弄眼,但這些私底下的齟齬之事怎敢傳到他耳朵里,是以這個不公開的暗語被遮蓋了許久許久。

  告訴帝辛這個秘密的,是兩個卑鄙小人,一個叫費仲,一個叫尤渾,那些忠貞諫臣對這兩個人的評價精準(zhǔn)至此,帝辛從不否認(rèn)這一點,但是作為帝王,用得了這些忠貞之士,也能用這樣的奸臣戾臣,他們被那些諫臣排擠,便必定不會與他們?yōu)槲?,作為帝辛埋著的棋子,替他監(jiān)測朝局的動向,他們做著受帝王賞識,一步登天的美夢,帝辛便用這美夢誘著他們,叫他們像聞著肉味的狗,在鹿群中四處攀咬,免得鹿群鐵板一塊,叫帝辛這個大王沒了用武之地。

  他們向帝辛說起這樣事的時候,面上是一派憂色,兩雙眼中都是懇切的痛心,帝辛卻知道,他們的心里是雀躍的,一旦帝辛當(dāng)真因此發(fā)難,便是他們翻身的時刻。

  初初聽聞此事,帝辛先是恍然,后是哂笑,自覺不過是一時風(fēng)向,也不能真正左右朝局,畢竟,他仍舊是這個大王,若是無過,有哪個臣子膽敢將他拉下寶座呢?

  只是時日長了,他還是會覺得不快,沒有誰會想被辱罵,作為君王,沒有什么比“昏君”二字更顯侮辱,帝辛的脾氣不自覺變得暴躁,一日比干同微子在他面前稟告國事的時候,他們對視了一眼,帝辛電光火石間仿似聽見了那句:昏君。于是他大發(fā)雷霆,將二人當(dāng)即趕出宮去,罪名是朝堂失儀,各罰了半年俸祿。

  這樁事更是坐實了他昏君的名號,朝中的私語微微,仿似刮起大風(fēng),人人自危。帝辛一面懊惱自己沒有控制住脾性,一面又想盡快證明自己并非昏君,一掃朝堂風(fēng)向,只是或許流年不利,自女媧廟前祝壽以來,商湯縷縷泛起天災(zāi),北部的旱情還未治好,南部又發(fā)起大水來,西部的野火正盛,偏偏東部又風(fēng)助火勢,帝辛下了無數(shù)次罪己詔,最終只在天下間得了四個大字:王非正王,正巧此時鳳鳴岐山,天下都說,岐山之上,才有正王。

  帝辛從不覺得自己是昏君,卻也不知為何災(zāi)禍四起,如今確實是江山傾覆之向,好似已經(jīng)無力回天,他坐在朝堂之上,看堂下群臣激辯,隱隱又分派別系,比干和箕子皺著眉頭,低著頭念叨:無禮無禮;黃飛虎等武將捏著拳頭,憋得滿臉通紅;姬昌滿面紅光,站在一邊,帶著許多文臣唇槍舌劍。帝辛忽然覺得極端疲累,于是他站起來,大喝一聲,把這些人一個個全都趕了出去,他們這時候才知道抬頭看他,一個個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似乎在一瞬間達成堅固的聯(lián)盟,帝辛知道,他們心底里齊刷刷在想:

  昏君!

  帝辛不知道是誰要亡他,大廈之傾,也非一日之功,他停了朝堂,日思夜想,直到費仲和尤渾帶個美人到他面前,告訴他:“臣見大王郁郁不樂,聽說蘇護有女貌美,特特將她請了來,為大王解憂。”

  帝辛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他看見她渾身上下都蒸著一團青氣,似煙非煙,仿若一層青紗,遮著她的面龐,費仲和尤渾卻渾若不覺。直到一陣清風(fēng)刮過,將那層青氣吹淡,帝辛才能看清楚她的模樣,一雙上挑的狐貍眼,一張紅潤的櫻桃口,膚白如雪,青絲似墨,天真又帶著別樣的魅惑,確實是個美人。

  正是:

  鳳鸞寶帳景非常,

  盡是泥金巧樣妝。

  曲曲遠山飛翠色,

  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帶雨爭嬌艷,

  芍藥籠煙騁媚妝。

  但得妖嬈能舉動,

  取回長樂侍君王。

  帝辛終于恍然大悟。

  是天要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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