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煙雨霍地想起,前一世的湘川大疫似乎是發(fā)生在她十六歲那年,彼時她已經跟晉王定了親,正在家待嫁。
當時整個湘川居民幾乎死了十之六七,不少人家已至絕戶……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這疫癥發(fā)病突然,病人遍身膿包,又有咳血高燒等狀,半年至多拖不過一年,最終虛弱而死。
怪就怪在這病不在人和人之間傳染,朝廷幾番派人也查不出疫情原因,眼看這怪病向附近州府蔓延,只得派兵封鎖了湘川城。
城內幸存的百姓紅了眼想出來,外面的官兵奉命嚴防死守。雙方從對峙到沖突,局面幾乎失控。
最后還是一位當地的醫(yī)官,找到了病因。
原是湘川人取水的湘河上游突然生了一種蔓草,蔓草有毒,污染了水源。
其實治起來也不難。
這醫(yī)官觀察到湘河上游的鳥雀紛紛去臨近的山谷啄食一種靡花用以解毒,便帶人采集靡花制成藥丸,給當地百姓服食,方慢慢控制了病情。
后來當地官員組織人手清理了上游的蔓草,這才根除了疫情。
紀煙雨上下打量吳遜,心里面已經八成確定是那疫病無疑。
不知是何緣故,這湘川大疫竟會提前兩年發(fā)生?
只是現在該如何做呢?
…………………………
紀煙雨腦筋急轉,面上卻四平八穩(wěn),模仿著吳遜的口氣,一字一句道:“世間生老病死俱是苦楚,你想不想解脫?”
吳遜眼露迷茫之色,緩緩點了點頭。
紀煙雨忙凝神屏息,不錯眼地盯著吳遜的雙眸。
“你在這里慢慢等死,不知還要等上幾天,你現在去喚醒魏延,教他立時殺了你,豈不快哉?”
吳遜神色呆滯,瞳仁微微一縮,“解脫,解脫……好,我這便去?!?p> 紀煙雨暗自舒了一口氣。
幸好,這中了迷魂術的人腦筋不大好使,滿腦子都是尋死……
吳遜現在雙手被縛,下身受傷,根本動不了。
紀煙雨只好回到魏延身畔,想了想,把心一橫,將魏延的頭扶到自己肩膀上,摟著他的腰,用力拖了拖。
哪知大理寺卿看上去寬肩窄腰,身上卻重的很,以紀煙雨的小身板根本拖不動他!
紀煙雨拽了半天,除了把魏延的外衫幾乎拽下來,沒有任何進展。
紀煙雨生怕吳遜那邊有變,忙不迭松了魏延的上身,又抱起他那條沒受傷的腿,用盡全身力氣死命一拽。
只聽“嗤“的一聲,魏延的外褲被她拽下來一半……露出一截素白里褲。
對了,忘了自己剛才親自把他腰帶解了去……
紀煙雨幾乎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紀煙雨終于把魏延拖到了吳遜的身旁。
臉上紅霞一片,一身香汗淋漓。
半是累的,半是羞的……
忙完了這頭,她擔心地看了一眼吳遜。
幸好,他還是保持那副癡癡呆呆的樣子。
紀煙雨肅容道:“開始吧?!?p> 吳遜無意識地掙了一下,微微皺眉,“我的手……”
紀煙雨猶豫了下,給他松了綁,但是一手執(zhí)劍,站在他身后。
只見吳遜探出一手,沒有伸向魏延,倒是輕輕碰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傷口。
“嘶”,他的眉頭皺的深了一些,但是手上沒停,將染血的一根手指送到了魏延的嘴邊。
“你要做什么?”紀煙雨急道。
“血,我的血……”
吳遜喃喃道。
他晃了晃手指。
一滴嫣紅的鮮血滴進了魏延的口齒。
紅的血色,蒼白的唇,沒有溫度的眉眼。
一切在燭光的掩映下都那么不真實。
紀煙雨驚的頭皮發(fā)麻,幾疑這不過是幻夢一場。
過了片刻,但聽魏延喉頭“咕嚕嚕”響了起來。
接著,紀煙雨清晰聽到他呼出了一口氣,然后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紀煙雨又驚又喜,忙俯身過去。
“魏大人!魏大人!”
魏延悠悠醒轉,對上紀煙雨的一瞬間,不知為何,瞳孔居然稍稍放大,神色很不自然。
見他醒來,紀煙雨松了一口氣,忙扶他做了起來。
“魏大人,你感覺怎樣?”
魏延沒有答話,深潭般的眼睛先牢牢鎖住了對面癱坐在地上的吳遜。
探究的目光掃過吳遜呆滯的雙眼。
接著一低頭,魏延便看見……自己衣衫半解、褲子半褪……的不整模樣。
紀煙雨干笑了兩聲,訕訕地松開扶著魏延肩頭的手,“……魏大人,那個,事急從權……”
魏延上身晃了晃,忙一手撐地,保持了平衡。
黑如點漆的雙眸靜靜看了一眼紀煙雨,又看了一眼腿上包扎齊整的傷口,方伸手,緩緩收攏了外衫,掩住了鎖骨還有一小片白色的胸膛。
紀煙雨臉若紅霞,尷尬地收回目光。
只聽魏延緩緩道:“拿過來?!?p> 紀煙雨忙抬頭,不解地看向魏延。
只見魏延挑了下眉,眼睛看著紀煙雨手中長劍。
紀煙雨不知他何意,但還是把長劍交給他。
“刷”,魏延揮劍直指吳遜眉心。
眼角有凜冽的寒光,如出鞘的匕首一般。
吳遜緊緊閉上雙眸,唇畔隱約帶著一絲解脫的笑意。
“魏大人!不要!”
紀煙雨忙上前攔住。
魏延烏黑的眼看著她,劍身一抖,劍尖轉向,在吳遜腿傷上輕輕一劃。
吳遜“啊”了一聲,接著便抿緊了雙唇,固執(zhí)地不肯再發(fā)出一個音。
魏延提著染血的劍,先勉強給自己褲腰打了個結,方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向著躺著魏氏的棺材走去。
打量了魏氏片刻,他伸出一指,抹了下劍身上的鮮血,又將染血的手指探向魏氏的唇邊。
…………………………
片刻之后,魏氏也醒了過來。
她自棺中坐起,一把抓住魏延的胳膊,雙目含淚,“延哥兒,你可來了……”
魏延不知為何,臉上并沒有顯出特別驚喜的神色,只是用指節(jié)敲了敲棺材,淡淡道:“小姑姑,這物件不祥,你還是先出來。”
魏氏厭惡地看了一眼身下的棺材,忙手腳并用,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不復之前高高在上,釵松發(fā)散,頗有幾分狼狽的模樣。
“延哥兒,你可得幫我做主啊!都是這個吳遜作怪!咱們可不能放過他!”
紀煙雨好奇地看向吳遜,見他不知何時已睜開了雙眼,只是垂著頭不做聲。
只聽魏延平靜道:“小姑姑,你和此人是何關系?”
魏氏目光有些躲閃,“我跟他能有什么關系?他不過是一個商賈罷了……”
又環(huán)視一周,“延哥兒,這里怎么出去?。磕憧刹恢溃讲盼倚堰^來,發(fā)現躺在這里差點兒嚇死!”
魏延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眼里現出失望之色,“……原來如此。”
魏氏身子顫了顫,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紀煙雨,“什么原來如此!我、我與他輕輕白白,你們可莫要聽他方才混說!”
紀煙雨實在忍不住,嘴角一勾,“表姨,你剛才不是昏迷不醒嗎?你怎知剛才吳遜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