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天氣漸涼,輕薄的單衫慢慢退出了人們的視野,八月仿佛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就到了。
桑千秋在百川樓詩會奪魁,故而桑府得了三張請?zhí)?,府中三位主人各得一張,一時間風(fēng)光無兩。桑遠(yuǎn)和千秋商量過后,二人決定讓阿史那賢也跟隨前往,候在宮外,隨時等待圣人召見。
中秋這一日,千秋在出門前把阿史那賢拉到一旁,問:“賢郎君,你可想好了萬一得見圣人,你要如何講嗎?”阿史那賢點(diǎn)點(diǎn)頭:“二娘子放心,某心中有數(shù)的。二娘子盡力則可,就是如今你與大郎君為某所做的一切,某已經(jīng)不勝感激了。桑氏之恩,某殞身難報(bào)?!?p> 千秋笑了,將一包胡麻餅遞給他,叮囑道:“你拿著,宮中筵席恐怕結(jié)束得不會太早,等待的時候你若是餓了,就拿出來吃一些充饑。”這時,桑遠(yuǎn)派人來催他們,千秋拍了拍阿史那賢的肩,先一步出了門,和莊夫人一起上了牛車。
今日千秋是以百川樓詩會魁首的身份入宮赴宴,所以不必穿著繁瑣的郡主禮服,這讓她松了口氣。桑遠(yuǎn)送母親和妹妹上了車,轉(zhuǎn)頭問阿史那賢:“小郎可能騎馬?”阿史那賢略帶驕傲地頷首,桑遠(yuǎn)哈哈一笑,抬手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好!不愧是馬背上的兒郎,走也!”說著,拉過一旁仆人牽來的馬,把韁繩塞進(jìn)他手里,飛身上了自己的坐騎,一行人往宮城而去。
圣人命宦者早早候在了宮門處,只等桑遠(yuǎn)兄妹一到,就將兄妹二人直接帶去御書房。兄妹倆別過母親,跟著宦者去面見圣人。兩人到時,圣人正坐在案前看著奏章,頭也不抬地讓他們坐下,過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簡牘,含笑看向兩人:“你二人俱是文武俊才,桑公若泉下有知,必定欣慰?!?p> 這話似有所指,兄妹二人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回道:“圣人過譽(yù)。”圣人翻出一份折子,讓內(nèi)侍拿給兩人看:“有人對朕說,桑氏數(shù)月來廣交朝臣及其家眷,似乎有意在朝中結(jié)黨,且招搖過市,仗勢欺人,讓朕多加提防?!鄙_h(yuǎn)接過一看,臉色大變,起身離席,伏倒在御案之前:“圣人明鑒!臣對大唐一片赤誠,從不敢欺上瞞下,行結(jié)黨營私之事!”圣人“嗯”了一聲,沒有了下文。
千秋見狀,站起身來,挨著兄長站定,深施一禮:“圣人容稟。此公所言桑家意欲結(jié)黨營私之事,實(shí)是妄言。千秋自回京以來,思及先賢所言‘獨(dú)學(xué)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故此偶與京中世家女眷來往,也曾與幾家武將的兒郎切磋武藝,從不議及朝政,如果這些可以算作結(jié)黨,千秋只恐天下不得有‘朋友’二字了。至于招搖過市、仗勢欺人這兩條罪狀,千秋這兒倒是有兩樁事想要稟明圣人。”
“哦?說來聽聽?!笔ト私K于提起了一點(diǎn)興趣,揮揮手示意桑遠(yuǎn)站起來。
千秋將先前同渭城侯長子和長孫相公之子發(fā)生的沖突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然后一揖到地:“家兄身為朝廷重臣,卻被王家郎君一介白身直呼‘閻王’,家兄之言,所為不過是捍衛(wèi)朝廷尊嚴(yán)。情急之下,或有言語失當(dāng)之處,圣人英明,想來必有圣斷。長孫相公乃國之棟梁,圣人肱骨,卻放任家中子弟橫行市集,欺凌百姓,某路見不平,故而出手阻止,但并不曾傷及長孫郎君性命。然而畢竟是某行事莽撞,也有錯處,來日必當(dāng)?shù)情T致歉。以上就是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某不敢有半分欺瞞,還望圣人決斷。”
“你倒是口齒伶俐,”圣人笑笑,“別站著了,你們倆都坐下。”千秋知道圣人這話一出,就意味著先前他們兄妹被彈劾的事暫且揭過不提了,暗暗松了口氣,待坐了下來,才感覺背后的衣服已經(jīng)幾乎被冷汗浸透。圣人又同他們聊了幾句,夸了一番千秋在詩會上的表現(xiàn),直到有宦者在他耳邊小聲提醒宴會即將開始,才放二人離開。
兄妹倆經(jīng)歷了方才一遭,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無話到了麟德殿。宮女引著二人分別入席,千秋因?yàn)槭且栽娍矸莞把?,故此她的位置安排在末席,和秦思危隔了個詩會乙等陸堯。秦思危越過陸堯朝她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她笑著搖搖頭表示沒事,提衣坐下,朝陸堯叉手一禮,寒暄幾句便不再說話,低頭思考著要怎么將阿史那賢帶到圣人面前才不會犯了忌諱。
思考間,殿外接連響起通傳聲,帝后和太后先后到來,在主位坐下。眾臣一一拜賀之后,宴會這才正式開始。千秋并不喜歡這樣拘謹(jǐn)?shù)膱龊?,也不想假笑著迎合旁人,于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首低眉,努力地試圖減弱殿中人們對自己的注意,然而還是有人不想讓她落個清靜。
酒過三巡,金華長公主李宛然忽然笑著向圣人提議:“阿兄,如此良宵,有花有月,最襯在座眾位娘子。不如讓眾位娘子月下獻(xiàn)藝,好叫月里姮娥也能一睹人間風(fēng)采,阿兄以為如何?”這提議乍一聽著實(shí)有些唐突,但是大唐風(fēng)氣開放,細(xì)想也并沒有什么不妥,圣人放下酒杯,頗感興趣地抬頭掃視大殿一周:“允?!?p> 莊太后也來了興致,溫聲問道:“那六娘說說,從在座哪位娘子開始呢?”
“兒近些日子聽聞,”李宛然將目光投向了末席,“桑將軍之妹從大名鼎鼎的天機(jī)門學(xué)藝歸來,又在百川樓詩會中奪得甲等,想來由桑二娘子開這個頭,必然再合適不過了。阿娘說是也不是?”
千秋正低頭吃菜,忽聽有人點(diǎn)了自己的名字,連忙放下筷子,飛速整理好儀表,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卻一派坦然地對上了主位上坐的三位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人投來的目光。
“桑家二娘,你可愿意?”圣人問千秋。
千秋起身行禮:“千秋久在山野,只習(xí)得一點(diǎn)粗淺武藝。蒙圣人不棄,今日于此獻(xiàn)丑,還望圣人海涵。”
“久聞天機(jī)門盛名,朕倒還從未領(lǐng)教過,想必眾卿也是一樣。今天你可要讓吾等開開眼??!”圣人道,“朕聽聞習(xí)武之人都有慣用的兵器,二娘你可也是如此?”
“倒也不必拘泥于兵器,”千秋朝上拱手,“圣人賜某一桿槍即可?!?p> 圣人朝一旁的宦者使了個眼色,他匆匆離去,不一會兒,就有一名金甲武士進(jìn)得殿來,手中拿著一桿光華灼灼的銀槍,槍桿描龍繪鳳,看上去十分威風(fēng)。千秋一看便知這槍并不能用于真刀真槍的戰(zhàn)斗,但并沒有說什么,接過槍來,手腕翻轉(zhuǎn),挽了一記漂亮的槍花。
明亮的燭光映照下,眾人只見眼前光華流轉(zhuǎn),眩目非常。

南宮令云
今天晚上學(xué)校有講座,遲了一點(diǎn),字?jǐn)?shù)也少,抱歉呀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