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說他不在
蘇虞輾轉(zhuǎn)反側(cè),好不容易睡去,可夢里都在數(shù)花瓣:去將軍府、不去將軍府、去、不去……
她醒過來的時候,四周還一片黑暗。天還沒亮。蘇虞睜開眼,躺在床上,看著上面掛的紗幔出神。好久都沒有過,這樣的難以入睡了。
她輕輕閉上眼睛,萬籟俱寂,她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畫舫外的風(fēng)聲,攪?yán)p在一起。她想象自己就是一陣風(fēng),奔赴萬里外的開闊草地,掠撫過一山的杏花,讓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杏花瓣落到前面行人的肩頭。前面的行人身姿頎長,手上拿了一柄劍,往開滿杏花的山上行去。蘇虞變成的這陣風(fēng),裹挾著杏花瓣,撞到這行人寬闊的背脊上,又繚亂了他的發(fā),劃過他的臉龐。看不清這行人的臉,但是風(fēng)愿意停下來,縈系在他的發(fā)間。和那些粉白的杏花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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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蘇虞完全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她已經(jīng)站在了將軍府門口。
昨夜沒睡好,日上三竿了蘇虞才被花弄影叫醒?;杌璩脸恋兀ㄅ疤嫠x了衣裳,梳妝搭配了,然后把食盒放到睡眼惺忪的她手上,讓她送到將軍府。
蘇虞半夢半醒的,就記著將軍府、食盒,過來了。
這時候,蘇虞看到將軍府那氣勢恢宏的額匾和大門,一下子清醒過來。
天啊……我這是在做什么……蘇虞欲哭無淚。怎么就到這來了……我還沒準(zhǔn)備好呀……
蘇虞正想掉頭趕緊溜走,將軍府的大門突然打開了。門的縫隙里,露出一雙眼睛。然后門一下子就被往里拉開了。一張和藹而有些蒼老的臉露出來,“怎么是蘇姑娘?”
“?。邒?,我……路過……”蘇虞認(rèn)出了這個嬤嬤。這個嬤嬤是之前她住將軍府時照顧她的嬤嬤,是個和藹而柔善的人。蘇虞還記得。
嬤嬤非常熱情,篤定了蘇虞是來找宋淮卿的,笑呵呵地說:“蘇姑娘在這里稍候片刻,老奴這就卻稟告一聲?!?p> 還沒等蘇虞說上什么,老嬤嬤就往里面去了。將軍府的門還開著,
蘇虞能看見嬤嬤的背影消失在一座假山后。
蘇虞在將軍府外站得局促不安,還有一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感覺。蘇虞攥緊了袖口的布料。
蘇虞面前的大門徹底地打開了。來的人是一個眉目飛揚(yáng)的青年。蘇虞細(xì)細(xì)辨認(rèn)了他的眉眼。這張有些老實忠厚但又神采飛揚(yáng)的臉,若是抹上些灰塵,膚色再黑一些,不正是她之前見過的小販嗎?!澳恪?p> 肆梧半路遇到往回走的嬤嬤,一問嬤嬤,嬤嬤便說外面有個蘇姑娘來找將軍。肆梧猜想著這蘇姑娘是宋淮卿要緊的人,怎么改讓她在外面久等,連忙往外頭跑。這會兒見了蘇姑娘,知道蘇姑娘認(rèn)出了自己,肆梧也就大大方方地應(yīng)了,“在下肆梧,是將軍的手下?!?p> “我來還這個?!碧K虞一手把食盒往上提起來,在肆梧面前晃了晃。
肆梧看著三大五粗、是個莽撞的,但其實心很細(xì),他看見蘇虞拿了食盒過來,想來是看見了食盒上有將軍府的標(biāo)志。他將軍府的東西都是專門有下屬工坊負(fù)責(zé)的,食盒也都是統(tǒng)一式樣的,現(xiàn)今用的食盒上面刻的將軍府標(biāo)志又大又正的,就在食盒手柄上。肆梧在府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蘇虞手上這個老批次做的、早沒用了的食盒。
肆梧原想著這個食盒標(biāo)記做得又小又隱蔽,應(yīng)該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沒想到蘇虞拎著食盒就找上門來了。
沒想到被發(fā)現(xiàn)了。
肆梧卻有些得意。自己把蘇姑娘給引來了,看宋將軍可怎么辦。
肆梧接過食盒,提在自己手里。他看出蘇虞有要走的意思,連忙把蘇虞攔下了:“姑娘里面請。”
肆梧引著蘇虞到了正廳喝茶,叫了嬤嬤陪著,自己去稟報宋將軍。
宋淮卿在書房泡茶。他看著茶葉在水中舒展、旋轉(zhuǎn)、沉浮,一點點地暈開茶色。然后肆梧的敲門聲響起來了。
“進(jìn)?!?p> “將軍!大事!”肆梧是跑過來的,呼吸有些不穩(wěn),“蘇姑娘來了!”
“花影閣的蘇姑娘?”
肆梧點點頭。
只見宋淮卿當(dāng)場表演了變臉。剛剛還泡著茶一片歲月靜好,這會兒面色一沉,嚴(yán)肅道:“你怎么辦事的?”
肆梧哆嗦了一下,答道:“是蘇小姐蕙質(zhì)蘭心,聰明伶俐,猜到了?!?p> 宋淮卿聽見蘇姑娘來了的一瞬間,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開始慌亂。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會有這么矛盾的心思。沒有見到時自己想見。人群中看了一眼之后念著再見一次。這時候她來了,她只離他一點點的距離,見她都不需要費什么功夫。他卻慌張起來了。
宋淮卿的呼吸甚至都有些亂,他卻聽見自己說:“不見。你就說我不在?!弊约旱穆曇衾潇o而清晰,和很多次在朝堂上引經(jīng)據(jù)典、和別人爭鋒相對一樣冷靜。
“……是?!彼廖嗫粗位辞涑料聛聿恢才哪樕?,忙應(yīng)下來。
等到肆梧關(guān)了門,發(fā)出撞擊聲,宋淮卿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自己說……不見。宋淮卿霎時間就后悔了。他猛地起身,但想了想又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
有些生氣。
但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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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梧從出了書房門,便開始腹誹:什么嘛,明明很想見,這會兒又裝不在。明明應(yīng)該開心,這會兒卻擺臉色。明明處理別的事情果斷決絕的,這種事卻不像樣……
肆梧嘆了口氣,“唉,還是得我這個做手下的操心吶……”
肆梧來到正廳,蘇虞正吃著將軍府的瓜果,和旁邊的嬤嬤說話。見了肆梧,但沒見宋淮卿,蘇虞心里頭有些失落,但又松了口氣。
“蘇姑娘抱歉?!彼廖鄬μK虞拱手一禮,道:“將軍說,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