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不過我們還是分開吧?！蹦莻€男孩子帶著如同往常一樣的和煦笑容，語氣卻近乎無情地說出了這句話。南苑想要反駁，想要哪怕追問一個解釋也好，但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說出一個字。就在她焦急得幾乎五內(nèi)俱焚時，身旁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呼喚。
“苑苑......”
南苑轉(zhuǎn)過頭，看見那個躺在潔白病床上的瘦弱身軀，卻看不清記憶中那熟悉的面龐。
“媽！”南苑的內(nèi)心呼喊著。她想撲過去，但是身體卻一動都動不了，只能感覺到兩行溫熱順著眼角臉頰無助地滑落。就在這時，南苑感覺到一陣暈眩，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直至徹底化作虛無，只有她自己依舊站在原地。
“你看不見？”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詢問落入她的耳中。
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但也冰冷如霜。南苑看不見那個男人的身影，只感覺那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一聲疊一聲的回響，震得她頭痛欲裂。
就在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瀕臨崩潰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震，一切又重歸平靜。
是夢。
南苑的一切感知漸漸重回身體，但她卻一動也不想動。可能是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寬闊而且柔軟的大床上，也可能是太過于疲憊，總之她現(xiàn)在只想不管不顧地重回夢鄉(xiāng)。但隨著記憶的回歸，她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母親重病，愛人拋棄，那些模糊的怪物的身影，還有那個一身黑衣的持槍男人。前兩者雖然令南苑難以接受，但好歹還算真實。而至于那些在雨夜里發(fā)生的事，對她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來說實在太過荒誕不經(jīng)。但不管她有多么難以相信，那些事也的的確確是真實發(fā)生過了的。
因為她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那個一槍打爆了怪物頭顱的男人。
醒來后的南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堪稱巨大的柔軟床鋪上，被子沒有蓋在身上而是鋪在身下。那個男人就坐在離床尾不遠處的單人沙發(fā)上，黑發(fā)蓬亂，黑色長風衣，黑色襯衫，黑色長褲，黑色短靴，若不是有著一張潔白的撲克臉，還有那一雙深灰色的眸子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南苑大概會把這個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生人勿進氣息的男人視作一道影子。
宿醉的不適感讓南苑頭腦還有些昏沉，但她依舊可以大概辨認出這間光線昏暗的屋子是個什么格局。等到再清醒一些，她才想起來趕忙檢查自己身上的衣著，畢竟對面的那個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所幸她身上還是那身沾染了不少泥水的衣服，連外套里面的淡綠色便利店店員裝都一般無二，她才安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只是沒有看到坐在對面撲克臉萬年不變的男人細微的抽了抽嘴角。然后南苑抬頭看向那個男人，卻不太敢與他對視，只是小心翼翼地一番打量。男人身材修長，大概比南苑高出整整一頭，精瘦而不顯羸弱，即使衣裝嚴實也能看出比那些總是讓閨蜜桃子大犯花癡的影視偶像的身材都要好。而他那張冰山似的撲克臉也稱得上是五官精致，扔到人群里也很有些辨識度，尤其是那雙讓南苑一見難忘眸色深灰的丹鳳眼著實好看，就是眼神太清冷了些。
兩人都在相互打量著，都沒有說話，房間內(nèi)的氣氛有些沉悶詭異。過了半晌，南苑只好無奈的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請問您是？”
男人瞥了她一眼，打開放在沙發(fā)旁玻璃茶幾上的一個不算大的黑色提箱，從中取出一個表面沒有任何字跡的牛皮紙袋放在桌面上。隨機他終于開口說了見面以來的第二句話，聲音依舊低沉悅耳。
“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要么簽了這個來做我的部下，”他指了指那個牛皮紙袋，“要么就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忘掉。”
“請等一下！”南苑捂著還在微微作痛的頭說道。男人的話過于單刀直入以至于她根本難以理解，什么部下什么昨晚，這些東西委實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圍。“部下......是什么意思？”南苑試探著問道，生怕這人一言不合就拔槍殺人，雖然她的人生不算圓滿，但還沒到需要自尋死路的地步。
男人神情不變道：“就是幫我或者替我去做我昨天晚上做過的事情?！?p> “......”
“我想問一下，如果我選擇忘掉會怎么樣？”短暫的緩沖過后，南苑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跟這個危險的家伙扯上關(guān)系。
“半小時后有人會來給你舉行儀式?！蹦腥讼ё秩缃穑蟾攀侵懒四显返难酝庵?，說話的同時就把那個牛皮紙袋放回了箱子，然后就要起身離開。
“儀式？什么儀式？”南苑趕忙追問。
男人站在房間門口頭也不回地說：“恩賜咒，副作用最小的一種遺忘術(shù)式，讓你忘掉二十四小時內(nèi)發(fā)生過的一切?！蹦腥祟D了頓，淡然道：“當然也有可能讓你完全失憶，不過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很安全?！?p> 安全你大爺??！一向好脾氣的南苑頭一回有了想要罵娘的沖動，但想起眼前這人的危險性，她才好不容易把話壓在了嗓子眼里。完全失憶，縱使南苑不通醫(yī)學不看韓劇也大概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水逆得很，這五成幾率在她眼中已經(jīng)高得頂天了，她可不敢去賭。
南苑這邊天人交戰(zhàn)十分頭痛，男人卻沒什么反應，見南苑沉默，他便打開門準備離開，一點也沒有作為罪魁禍首的覺悟。
“你等一等，等一等！”聽見開門聲的南苑終于撐不住了，雖然隱隱約約意識到接下來的決定會改變自己今后的一生，但她別無辦法。她從大床上翻身下來，雖然還站不太穩(wěn)，但是依舊直視著男人的眼睛，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有勇氣的一刻。
“我簽！”
男人并沒有被她語氣中的悲憤觸動，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取出牛皮紙袋丟給她，卻沒有等她打開，只是留下一句“明天同一時間，我在這里等你”就離開了，留下南苑一個人傻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敲門才還魂。
“您好，送餐服務。”
————
坐在桌前的南苑看著眼前已經(jīng)開了封的牛皮紙袋發(fā)著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實上從她下午回到宿舍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這個狀態(tài)了。她沒想到給出這份“霸王條款”的那個男人會給她一天的考慮時間，沒想到自己在學校附近的唯一一家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沒想到......沒想到這份整整七頁的協(xié)議是純英文的，她基本沒能看懂。好在牛皮紙袋里“貼心”地內(nèi)附了一份中文版，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明顯比原版精簡了許多，只有薄薄四頁，用的也不是原版那種厚實柔韌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紙張，只是隨處可見的打印紙。
四人宿舍里沒有人，其中兩個室友已經(jīng)出國了，桃子也不見人影，所以她才敢把這份看上去仿佛玄幻小說的協(xié)議鋪在桌子上瀏覽。協(xié)議標題是《南十字軍團公約》，然后整整兩頁紙都是關(guān)于信仰啊宣誓啊等等的長篇大論，使得南苑在不明就里的同時也愈發(fā)后悔，暗想自己莫不是正要加入什么邪教團體，那倒還不如直接選擇完全失憶好些，起碼不會觸犯法律。不過想起那個持槍夜行殺怪物的男人，法律對他來說好像也可有可無。
耐著性子從頭看到尾，南苑大概明白了這個什么“南十字軍團”是由一部分人類組織起來負責對抗并守護“邊境”的團體，至于具體要做什么卻是語焉不詳，對于出現(xiàn)頻繁的“邊境”一詞也沒有給出解釋，只是自稱“守夜人”，要為這個世界“守護不安定的黑夜，為人類祈禱黎明”。再到后面，就是類似于《大學生行為規(guī)范》的“守夜人準則”和其他十幾條雜七雜八的事項。其中最令南苑心動的是第三條，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軍團成員一律可按月領取相應資薪，但不得貪圖物欲，不得為私欲擅用圣力，不得......”
還有工資可拿？這讓當下無比缺錢的南苑瞬間兩眼放光。她倒不是貪財之人，如果不是相依為命的母親還躺在病床上等待手術(shù)費，恐怕這一條也不至于打動她。想起那個男人說過的話，恐怕自己將要從事的也會是那種持槍打怪的“工作”，這等高危行業(yè)工資總不會太低吧？
南苑不知道的是，她這時候所想象的“不會太低”簡直就是大錯特錯。
思前想后，又把這份從里到外都透著古怪的協(xié)議仔細看了一遍，南苑終于下定決心在最后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但她卻沒有動作，一切還是等明天見到那個男人再說。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開門聲突然響起，她趕緊手忙腳亂的將這一堆紙隨手藏匿起來?？墒遣磺傻氖牵M來的人已經(jīng)看見了她的動作，當下便不懷好意的湊過來從背后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又趕忙松開。
“你別告訴我你這一宿是在泥坑里過的夜！”來人沒好氣地說道。
南苑無奈地看著正在拍打衣服的桃子，她身上依舊是昨晚那身沾滿過泥水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就坐下來看那份協(xié)議，所以桃子也就蹭上了不少干結(jié)的泥巴。不過桃子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掃了一眼自己的室友兼閨蜜的臉，再度湊上來神秘兮兮的問道：“找到新歡了？”
南苑扶額：“大姐，你想哪去了？”
“哼，一夜未歸也就算了，回來了還滿面春風，我記得前些天某些人可是十分憂郁啊?！碧易訚M臉捉奸在床的成就感，“來來來，把收到的情書交上來，讓姐姐給你把把關(guān)?！?p> “......”南苑無語，她沒想到自己略微輕松了一些輕松的臉色會被桃子看作是“滿面春風”，而匆忙藏起來的《公約》會被她認為是情書。可她的沉默落在桃子眼中那就是默認了。
“嘖嘖嘖，沒看出來我們的小苑苑還是很受歡迎的嘛。”桃子調(diào)侃了兩句，隨即大手一揮，“走，這是好事，姐姐請你下館子去！”
南苑被她的動作語調(diào)逗地一樂，隨即也有些惆悵。她知道桃子的用意，這個閨蜜知道南苑家境困難，所以隔三差五就強行拉她去“改善生活”，但從來都不讓她結(jié)賬。這些善意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從未提起過，但卻被南苑都記在心里。
只是不知道一旦簽了那份《公約》，她還能不能擁有這個在她看來比那個男友還要重要的朋友。
————
“一旦簽了字，你就與過去的生活告別了?！蹦腥俗趩稳松嘲l(fā)上，依舊是那張撲克臉和那副不帶感情的語調(diào)，“你想好了？”
“嗯，我有一個條件。”南苑坐在他對面說道。
“嗯？”
“我不知道這上面所說的薪資是多少，但我希望能夠預支一些，我媽媽要治病?！蹦显繁M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說實話，她對這一番談話很沒有把握。
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男人什么都沒有多問，只是說了兩個字：“可以。”
言至于此，南苑也提不出什么問題了，事實上她在見到男人后已經(jīng)提出過很多疑問了，都被三言兩語做出解答。男人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也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正要簽字的時候，南苑突然想起那個雨夜，她握筆的手一抖，鬼使神差地說道：
“那個......如果我受到危險，或者是......死了，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的家人。”
男人看著她，萬年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生硬的微笑，但是極淡極淡。他低聲說道：“作為我的部下，在我死之前，你都不會有事?！?p> 南苑的手突然不抖了，她感覺到這句話的分量，沒來由的覺得心安。于是她簽了字，就在男人漂亮的花體簽字下面。
K.Q.C。這是他的名字嗎？
男人看她簽了名字，隨手將那份《公約》收好，然后把那個黑色提箱遞給她。
“這是你的了，我會再聯(lián)系你的。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些事，如果你希望他們好的話?！蹦腥似鹕黼x開，臨走時似乎想起了什么，留下了一句：
“你可以叫我長官，也可以叫我K，隨你。”
南苑坐在那里沒動，等到自稱K的男人離開后才打開手中的一尺見方的箱子，里面只有一枚扁平的盾形徽章和一部手機，都是黑色的，的確是那位“長官”的風格。
徽章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雖不過杯口大小但很有分量，上面用銀色的線路鐫刻著南苑名字的英文花體寫法和簡潔的南十字星圖案，如暖玉一般竟自帶溫度。手機沒有開機，南苑將食指按在開關(guān)鍵上，屏幕便突然亮了起來，嚇了她低呼了一聲，一個好聽的女聲隨即響起。
“指紋錄入成功?！?p> “虹膜錄入成功。”
“語音錄入成功?！?p> “檔案開啟，權(quán)限：見習?！?p> “南苑小姐，歡迎來到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