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關羽的名字使得張飛渾身一顫，一下坐直起來，本想追問他的近況，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
劉備倒是十分鎮(zhèn)定，雖然剛見張遼時他就打算詢問關羽現(xiàn)在如何，可同樣欲言又止，畢竟目前分屬兩軍，過于關心反而顯得有失顏面。
“云長他……傷勢怎樣？”劉備緩緩地問了出來，輕描淡寫的口吻。
“無大礙了，咳……已升為平南將軍，手握數(shù)萬大軍?！惫稳鐚嵉鼗卮?，保持著微笑。
“嗯，他確實配得上?！眲鋺?，視線轉向張飛。
張飛并沒表現(xiàn)出什么不快，其實只要得知關羽平安無事，也便可以了。
“不，遠遠不夠，咳……”郭嘉的嘴角笑開了些，搖了搖頭，隨后眼神堅定地看著劉備，“他可是當年的韓大將軍啊?！?p> 令劉備和張飛意想不到的是，郭嘉一早就已猜到了關羽的本來身份，二人同時轉過頭去，驚訝地盯著他。
“你……你怎么會知道他就是韓信？”張飛不可思議地問道，眉毛都快抬到了發(fā)際線。
“在咸陽廢墟時，咳……我感覺你們?nèi)藨撛猩畛鸫蠛??！惫斡行┑靡獾鼗卮?，“?zhàn)勝了項羽，那便是漢軍的人，咳、咳……又如此能征善戰(zhàn)，不按常理出招，唯有……當年的韓大將軍了。”
劉備眼神輕蔑地看向張飛，那表情像是在數(shù)落，數(shù)落他居然這么久都猜不到關羽就是韓信；張飛瞄見了劉備正看著他，便故意挪開視線，抬起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眼角。
“嗯？咳……難道你們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云長是韓信？”郭嘉發(fā)現(xiàn)劉備和張飛的神情有些怪異，瞇上了眼睛問道。
“知道?！眲浯鸬?。
“不知道?！睆堬w答道。
二人同時的回答卻截然相反，各自撇起嘴巴看了對方一眼。
“不知道?！眲溆终f。
“知道?！睆堬w又說。
二人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哈哈哈，咳、咳……咳……”郭嘉開懷大笑，結果又猛地咳嗽起來。
“奉孝果然智慧過人，難怪曹公即使不重用你，也還是派你前來?！眲淇滟澲?，轉移了話題。
“咳、咳……此次若不是郭某前來，恐怕……其他人真的已經(jīng)被玄德給打發(fā)走了吧？”郭嘉將上身往前湊了點，靠近了劉備說道。
“哈哈哈哈，很有可能?！眲浯笮χ昶鸷?，他自見到郭嘉走出轎攆的那一刻起，就打算為曹軍提供幫助，只是暫時還未想到合適的方法。
“那……就請玄德給郭某一個結果，咳……我好盡快回去復命?！惫卧俅纬瘎渥髁艘?，謙和地俯下腦袋。
劉備依然搓著下巴上的胡須，轉動著眼珠琢磨。
一陣春風吹進營帳，帶來了清新的空氣，也帶來了帳外的鳥鳴，那是烏鴉的叫聲，此時聽來，卻也不那么讓人覺得不悅了。
“翼德，扶奉孝出帳?！眲湔酒鹕?，雙手擺到身后，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張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郭嘉，步伐緩慢地跟出了營帳，只見劉備正高高地仰頭觀望，順著方向看去，那是一棵挺拔的大樹，與周圍比起來，這一棵的枝葉算是最茂盛的了。
“翼德，取一把弓箭，把樹上的那個鳥巢射下來?！眲渖焓种噶酥?，隨后又側了一下臉，對著一旁正緊盯著張遼的陳到說道，“叔至，去拿一小布袋，裝一些軍糧給我?！?p> 片刻之后，陳到拿來一小袋軍糧交給了劉備；張飛則拉開弓箭，對準了樹上的鳥巢。
……
一只烏鴉被利箭射穿，濺開幾片黑色的羽毛和鮮紅的血液，垂直地落到地面，不動彈了。
“好準心！黃將軍真是寶刀未老??！”
“誒，仲業(yè)過獎，老夫已年過花甲，怎還未老？哈哈哈哈?！?p> “黃將軍，我是文長，仲業(yè)正與少主在襄陽查看軍備呢?！?p> “嗯？是嗎？怪不得老夫覺得音色不太對，原來是認錯人了?！?p> “唉，也罷、也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p> “哈哈哈，文長莫怪，老夫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
“黃將軍，那你可記得昨日探兵來報？”
“嗯，是不是報說主公又和蔡夫人爭吵了？”
“唉，什么呀！是報說劉備劉玄德正率軍往荊州來了，定會先繞到新野?！?p> “哦——那……又怎樣呢？”
“呃……這……唉……”
“哈哈哈，文長何必擔憂？劉玄德才數(shù)千將士，又剛剛脫離了袁本初，必定是想尋求個棲身之所，絕不會是來與我方開戰(zhàn)的?！?p> ……
劉備的雙眉沉得都快帖住了睫毛，斜起眼珠看著張飛，滿臉的鄙視；張飛則一手垂直地蕩下，握著弓，另一手來回搓著后腦勺，撇著嘴、皺著眉，直愣愣地抬頭看著樹上的鳥巢。
郭嘉坐在轎攆的臺階上，雙手撐著膝蓋；張遼站在他身邊，胳膊抱臂在胸口；二人的眼神有些呆滯，視線都定格在了張飛身上。
一旁的陳到原本在劉備和張飛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可此時卻耷拉著雙肩，整個人看起來很松散，一會看看張飛，一會看看大樹。
大樹的樹干和樹枝上零零碎碎地插了幾支利箭，其余射出的全都東一支西一支地落在了地面，箭筒里的箭已被全部射光，可那鳥巢卻完好無損。
“我說……一箭都射不中也確實挺有難度的?！眲渫崞鹆俗彀?，滿臉嫌棄地數(shù)落起張飛。
張飛沒好意思回嘴，不太高興地白了劉備一眼。
“哈哈哈，咳、咳……文遠，還是你來吧?！惫翁鸶觳?，輕輕拍了拍張遼的手臂。
只一箭，張遼便將那鳥巢從枝杈上射了下來，掉到地上，碎出了幾根小樹枝，但并不至于破壞整體的形狀。
“幸好，巢里沒有蛋?！眲渥呱锨皩ⅧB巢撿起來，在手里轉動了兩下，接著說道，“叔至，把那小袋軍糧給我?！?p> “是，使君。”陳到大步走到劉備身邊，低著頭，雙手遞了上去。
劉備將軍糧往鳥巢里一丟，對著郭嘉壞笑一下，隨后用力一甩，甩向了站在一旁的張遼。
張遼反應很快，一把接住，卻似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睜大眼睛打量起來，試圖發(fā)現(xiàn)其中的含義。
“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們？非要我來射箭?！睆堬w走到劉備身邊，沒好氣地輕聲說道，帶著責備的語氣。
“這才有趣，不是嗎？”劉備單聳著眉毛應道。
“嗤，已經(jīng)是幾百歲的老家伙了，還圖什么有趣?！睆堬w翻了一下眼珠，表情很是不屑。
“多謝玄德指點?！惫卫斫饬藙湎氡磉_的意思，他面帶感激的笑著，雙手作揖，緩緩弓下后背。
“這是烏鴉的……”張遼似乎也想到了，翹起嘴角，揚起眉毛，“烏巢！袁軍的軍糧存放在烏巢！好！好?。 ?p> “二位速速回許都吧，劉某就不遠送了?！眲湟搽p手作揖，朝郭嘉和張遼俯下了腦袋。
張飛跟隨著劉備的動作，低頭作揖、行禮拜別。
“玄德兄，咳……若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聊聊?！惫蜗破疝I攆的門簾，進去之前又轉頭對著劉備說了一句。
“劉某也有此意?！眲渫π靥ь^地回應，目送著郭嘉那瘦弱的身影，被張遼攙扶著挪進了轎攆。
……
“月兒，文遠和奉孝出發(fā)幾日了？”關羽穿著一身寢服，雙手抱在腦后，翹著二郎腿，仰躺在床榻上。
“差不多有七八日?！痹露鹬慌患Ц梗瑐扰P在關羽身邊，一手搭在他的胸口上，神情是如此的溫存。
“那……應該已經(jīng)追到了。”關羽從枕頭邊拿起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雜草放進了嘴巴，習慣性地嚼著。
“云長，你還在想念你的結拜兄弟？”月娥從關羽的語氣中感到了那份不舍，便關心地問道。
關羽沒有立即回答，用鼻子長呼了一口氣，眼珠隨意地轉動幾下，也不知道該看向何處。
“不想?！逼讨?，關羽口是心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