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之前的矛盾都可以說清楚了?!毙×炙坪醪欧磻?yīng)過來。在此之前,通過案情討論,有這么幾個問題一直在小林心里。
原田一郎為什么要侵犯自己的孫女,他的動機何在?
為什么原田一郎在鐵證前拒不認罪,還聲稱自己失去記憶?
怎樣的惡魔會用手機錄像記錄下自己的犯罪過程?
擁有足夠的犯案時間卻不會想著掩蓋自己的犯罪行徑,甚至用文字的形式抒發(fā)自己犯罪的快感,而且冷靜地等著被抓?
原田寫了幾十年的日記,為什么會出現(xiàn)兩種字跡,時間相隔40余年?
……
這些問題似乎都有了答案。
“在非核心人格控制身體的時候,主人格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說,原田第二人格作案的時候,原田本身并沒有記憶?!鄙窆壤蠋熣f。
“這就說得通了。之前榮子小姐也說,他好像忘了自己兒子的房間?!毙×终f。
“是的,人格和人格之間是獨立的存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主人格和其他人格相互間是不可能知道彼此存在的,尤其是主人格方面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所以如果聽到誰說‘我是多重人格的人,因為我有時候很開朗,有時候很憂郁……’這類的話,那根本就是瞎說八道?!?p> “那您也說了,是‘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是嘛?會不會有存在人格相通的病例,老師,你說會不會有人格之間記憶相通?”郎顏有些好奇。
“一般不會。通常情況下核心人格是消極的、依賴的、內(nèi)疚的、抑郁的,要不怎么會讓別的人格乘虛而入呢?而非核心的人格可能是敵對的、控制的,有的時候,更權(quán)威的非核心人格反而會來掌控整個局面,它會把時間分配給其他人格,并且常常會把那些人格安排在不舒服的情況下出現(xiàn)。所以,非要是說人格相通的話,非核心人格知道主人格的存在,這種情況會可能有吧?!?p> “我明白了,老師。也就是說,原田一郎的第二人格有可能意識到主人格的存在,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這個身體,所以那天才會冷靜地等著我們?nèi)プニ??!毙×终f。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但確實少見。因為在原田的第二人格眼里,榮子小姐就是一個陌生女性,而且是年輕貌美的女性,正是他犯案的絕佳對象,或者說,滿足欲望的對象?!?p> “所以他才會當著自己兒子的照片侵犯自己的孫女,因為……因為……就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不上來?!毙×终f。
“因為那時候只有身體是原田的,靈魂根本就是另一個人。至于另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可能會像尚彥先生的那三個分身一樣,甚至是變態(tài)殺手……”
變態(tài)殺手么?郎顏想起了之前自己還在調(diào)查“變態(tài)”的連環(huán)殺手??!
“用手機拍下了那過程!還拍了榮子小姐的那種照片!看來真的是變態(tài)!還在日記中寫下那樣的話!”小林有些生氣。
“因為不同人格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人,所以字跡也不一樣。這也就說明了他日記字跡的問題?!?p> “那到底是什么使他出現(xiàn)的呢?我的意思是,原田的第二人格,是什么讓他出現(xiàn)的?”郎顏不禁好奇。
“所有心理疾病的源頭,實際上都是潛意識發(fā)生了問題。因為對于意識來說,你是可以控制擺平的,那些浩大而詭異的潛意識卻遠遠超出了你的掌控范圍,如果它們出了問題,必然立馬陷你于水火。”神谷老師表情凝重,“原田之所以會犯這種罪行,是與他內(nèi)心的潛意識有關(guān),一直積壓在他心底的欲望很有可能隨時爆發(fā)。從他的那些色情雜志以及他日記里的內(nèi)容不難看出,他渴望的是什么,他的潛意識里潛藏著什么。只是,任何偶然的刺激,都能激發(fā)出他這樣的人格?!?p> “只是還有個問題?!崩深佂兄掳驼f,“那部手機,怎么進到原田的保險箱里的?”
“之前原田不承認這是他的手機我就覺得是在說謊。但現(xiàn)在看來,這手機很可能是屬于他第二人格的?!毙×终f,“榮子小姐說原田不會使用手機時,我覺得很詫異,因為這似乎證明了原田沒有說謊。”
“是啊,深二。他的第二人格絕對是個‘與時俱進’的人,這是可以肯定的。”神谷說,“至于正平的問題嘛,我不是也破解了他保險箱的密碼了嘛?我想這個第二人格應(yīng)該也能做到?!?p> “那么,這案子該怎么定罪呢?”小林犯難了,“要說是原田犯案的話確實是他,要說不是也不是?!?p> “確實不好判定。”神谷老師說,“通常法律是不會給這種病人定罪的。”
“老師您這么說的話!”郎顏說,“原田那家伙會不會是偽裝成多重人格來逃避罪責呢?”
“要這么說的話,以前國外確實出現(xiàn)過殺人兇手偽裝成多重人格障礙患者。但只要是心理學專家的話,應(yīng)該都可以輕易識破吧。況且我覺得他這樣反而是舍近求遠,與其裝作患有精神疾病,不如在作案手法上面做手腳來得方便不是么?如果他犯案沒被發(fā)現(xiàn)的話,一切都不會這么復(fù)雜不是嘛?”
“好像也是誒。”
“難道這一切都要歸結(jié)于一場accident嗎?”神谷老師搖搖頭。
“老師是說‘事故’嗎?”小林問。
“或者說是‘意外’也可以。因為是意外所以不會被定罪很正常!況且這個案子沒必要經(jīng)司法流程,我剛說了,法律可也是保護這類‘精神病’罪犯的。”
“我有個想法,老師。”郎顏說,“我們何不跟‘原田二郎’當面談?wù)勀兀俊?p> “原田二郎?正平,你的意思是?”
“喚醒他的第二人格,這樣就可以問清楚了!”郎顏斬釘截鐵地說。
“這樣?。课掖_實沒想過。不過你覺得還有必要么?我已經(jīng)說了,他不會被定罪的?!鄙窆日f,“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送原田去醫(yī)院檢測治療就行了,榮子小姐那里的話,還得你們再跑一趟,告訴她定案結(jié)果?!?p> “我覺得有必要!至少給榮子小姐一個拿得出手交代!”
“是啊,老師。光跟榮子小姐嘴上說說我想也不能撫平她的創(chuàng)傷吧,要是有證據(jù)……”小林沒說完,被神谷老師打斷了。
“精神科的專家醫(yī)生會告訴她的。我不贊成喚醒第二人格,這很危險!本身DID這個疾病就很棘手!要是弄不好解離出原田更多的負面人格怎么辦!如果你們?yōu)闃s子小姐好,那就應(yīng)該讓原田接受治療!”
“我們……”小林仿佛回到大學課堂。這和答錯問題被神谷老師批評的畫面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我說了。我們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第二人格的產(chǎn)生,任何情況都有可能!”
“任何情況嗎?”郎顏問。
“對,就是因為不確定。但凡原田看到或聽到什么都有可能!”
“我知道喚醒他第二人格的方法!”郎顏湊在神谷老師耳邊低語,“我們可以這樣……”
……
一片葉子被風吹進了河里,站在石橋上的兩個男人看著它順著河水飄過自己的腳底,飄往身后。其中一個人彎下身子,雙肘撐著橋上的欄桿,手掌蓋住了自己的臉,那大概是垂頭喪氣的表情了。另一個正拍著同伴的肩膀,可能是在安慰他吧。
后果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郎顏的想象,換句話說,事情失控了。在當著原田一郎展示了手機里的內(nèi)容后,原田幾乎爆發(fā)出了整個警局都能聽得到的吼聲“那不是我!”,審訊警員的衣領(lǐng)近乎被扯破了。而后,精神奔潰而目光呆滯的原田一郎就被送往了新嵨區(qū)的精神??漆t(yī)院。不論是怒吼,還是哭泣,激動亦或是后悔,這些都只是被審訊室的監(jiān)控以錄像的畫面保留下來。這波折總算是過去了,巧的是結(jié)果,無論如何,原田一郎都進了精神病院。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崩深伜莺莸劐N了下石橋欄桿,“我真是白癡!就應(yīng)該聽從老師的話才對?。 ?p> “學長,你也是為了真相?!毙×职参康?,“有時候,為了真相總會有犧牲?!?p> “犧牲自己可以理解,然而現(xiàn)在的局面……”郎顏垂下了頭,“榮子小姐才出院,我不知道她聽說這樣的消息會有什么反應(yīng)。如果她支撐不住的話……那都是我的錯,不是么?”
“也許她爺爺沒有被判罪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萬幸的事情了。”小林說,“畢竟,他們惟一的親人就是彼此?!?p> “而我那愚蠢的想法卻讓他爺爺精神奔潰了……”
“現(xiàn)在想想也是。因為主人格并有做這些事情,所以在親眼看到‘自己’在犯下可惡的罪行時,換了誰都會受不了吧。”
隨著原田被送進精神病院,這個案子也暫時告一段落了。雖然悔恨是沒有用的,但是郎顏還是在學弟的陪同下來到城市公園散心,兩人在一座石橋上停了下來。即使傍晚的夕陽灑著余輝,這美景也實在難以驅(qū)走郎顏心頭的懊惱。此刻的二人并不知道,不久之后的原田一郎便縊死于醫(yī)院之中。有人說他罪有應(yīng)得,在做出侵犯自己孫女的惡行后,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么?也有人說,是憤怒至極的真武夏浩謀殺了他。那時的眾說紛紜也不是很重要了……
“你說,我這個樣子真的好么?”郎顏彎下身子,雙肘支撐著石橋欄桿,兩手托著自己的臉。
“學長,你說的這個樣子是什么樣子呢?”
“我也說不清楚,我到底是在幫助人呢?還是在不斷傷害別人……”
“傷害?郎顏正平可是正義的化身,正義怎么會傷害人呢哈哈!”小林拍了拍學長的肩膀。
郎顏也笑了。隨之而來是福山雅治的歌聲,是的,電話又響了。而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十分急促。
“正平!你現(xiàn)在在哪里,快回來!”
“老……老師?出什么事了?”
“重大發(fā)現(xiàn)!你記得我之前在搜查二課那里經(jīng)手的一個案子嗎?我們在咖啡店第一次討論案情談及過!”
“我……我記得?!崩深伩焖僭谀X子里搜索著記憶,“我記得你說得是一個……詐騙犯,是嗎?”
“是的!我剛剛看了手機里的那些其他視頻!”
“什……什么?”
“原田的手機,里面的其他色情視頻!是同一個人的!”
“啊?????”
“總之,快些過來!”
“是!”
掛掉電話,郎顏以前所未有的茫然目光看著小林。
“假如我大膽地作出聯(lián)想,也許可以早些發(fā)掘事實的真相。但這真相可能會讓我感到害怕,甚至不想去承認它。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人與人的關(guān)系,比你想象得還要密切……”這句話,神谷真一老師在掛電話之前,總想說卻總是開不了口……

吾即罪惡
這個案子暫時告一段落了,更多的秘密漸漸被剝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