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主屋宴會廳里，璀璨耀眼的水晶燈下，陳重老爺子身著玄色中式外套，袖口衣領(lǐng)前襟處嵌著金紅的滾邊，一副金絲眼睛配著半灰寸發(fā)，精神愈加矍鑠，他端坐于紫檀木榻的左側(cè)，身后站著陪侍的陳家山。木榻的右側(cè)自是宗主遣使的穆野夫人，她的雙手捧著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盒身泛著點點金星香氣盈盈，顯是上好的金絲楠木，盒子的八角鑲著赤銅的纏枝番蓮包邊，盒子的上下面中央內(nèi)嵌著掐絲“蝙蝠拜壽”圖。
穆野夫人在眾人環(huán)繞注視下，輕巧靈活地點了下掐絲圖案中間蝙蝠的背上圓點，盒子應(yīng)聲打開，一枚碧瑩瑩的玉扳指安然地躺在金色綢布上。夫人拿出扳指，對著水晶燈照了下，一副活潑的畫面出現(xiàn)在了大家眼前，一只圓胖的小貓在牡丹花下正跳躍著追逐著翩躚起舞的蝴蝶，畫面不多不少，正好繞扳指一圈，光影流動下如一副和樂的動畫。
“陳老，是我族中人瑞，當(dāng)享這‘耄耋富貴’”說話間，穆野夫人便把這做工玉質(zhì)俱佳的扳指套在了陳重的左手大拇指上。
自盒子打開后，眾人皆是面上驚疑，陳家諸人則是面露喜色。陪在左下手的陳知慧在稍感訝異后，早已把在座各位的臉色記在了心里。反應(yīng)最最大的，自然是坐在自己旁邊的新晉產(chǎn)務(wù)總制張啟明，說來好笑，不過是個扳指，雖說是華族家主徽章專用的極品翡翠，那也只是鑲在族徽的三角和蘭花上，除外不過是個玩物，至于如此嫉恨嘛，到底是小家子出身，一時得意，終究是底蘊不夠。心里點評完對頭，陳知慧知道面上還是要做足的。
“夫人，種水如此好的翡翠，恐不是家父一個閑散人能當(dāng)?shù)闷鸬?。?p> “這塊翡翠雖好，確不是長在族徽上，華族便可人人得而用。從蘭芳那回起，我們?nèi)A族就講究民主，怎么這會子還有‘僭越’之說？！我這個禮儀總制可不是白當(dāng)了。”
穆野夫人玩笑間，便讓略顯緊張的氣氛輕松了下來。陳知慧陪笑著抬頭，卻見對面右下手端坐的吳馭離略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自己這邊，陳知慧覺察出有異，直覺得看了眼張啟明，卻見他身后侍立的人不見了，臉上還多了抹玩味的笑。
“夫人，一路勞頓，不妨……”警鈴大作的陳知慧救場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啊”的吃味聲打斷了。
“夫人的話極是，張某人一早有禮要送，都被陳總制千辭萬推了，現(xiàn)下就借夫人的光，給陳老爺子獻(xiàn)佛獻(xiàn)壽了。大力，上壽……”不給陳知慧機會，張啟明起身喚人拿來了禮物。
那是一具玉立觀音，由上等白玉整塊雕成，自高髻到玉足，通體白膩。自足以下，竟是一朵盛開的墨玉蓮花。最為奇異的是，這白玉、墨玉竟是渾然一體，均來自于一整塊玉石。張啟明得意地看向自己準(zhǔn)備的禮物，你陳家敢收家主象征的翡翠，我就敢送宗主象征的白玉，對，還有堡主象征的墨玉，白墨共生，誰說宗主、堡主不是相生相扶的呢。你陳家厲害，宗門抬舉，看你三門加頂，華族會否嘩然。
果不其然，在場眾人臉色均是一變。陳老爺子摸著新上手的翡翠扳指太陽穴突突直跳，陳知慧忐忑地看著對面的吳馭離——華族宗主向來寬和大度，偶有不敬無妨，而堡門吳家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正面?zhèn)让娴米锊坏?。而此時的吳馭離和穆野夫人卻眼皮都不抬，不知想些什么。外圍人員，江平盛、陳心念等陳家近親人皆臉有憂色，其余人則臉色躍躍，緊張又期待，大體看熱鬧者多。
張啟明見開場效果不錯，正清嗓準(zhǔn)備再接再厲，卻不成想被眾人的“嘶-嘶-”抽氣聲給搶了先。
只見電光火石間，原本背手端酒彬彬有禮的侍應(yīng)生突然間失去了重心，斜飛著倒向了張啟明，張啟明本能地往另一邊閃去，眼瞅著就要撞上他的那尊觀音像。在場的很多女士嚇得閉上了眼，似乎玉石破碎的瑯瑯聲閉合間就要來到耳邊。然而預(yù)期的事情并沒有馬上發(fā)生，手捧觀音的侍從大力一手穩(wěn)托玉像，就地一個旋身，另一只胳膊順勢扶正了張啟明，順帶把狼狽的侍應(yīng)生擋在了身后，動作一氣呵成，看似輕巧無比，實則舉重若輕下盤極穩(wěn)。這一系列動作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卻把眾人攝得屏氣凝神，他氣定神閑地偷看了眼吳馭離，眼里隱隱似有挑釁。
然而他有些失望，吳馭離依然沒有表情，不對，那張立體的臉?biāo)坪跤辛瞬▌樱疫呑旖窃谳p微地上提，大力心頭一縮，眼皮微跳。不暇細(xì)想，身后傳來玻璃碎一地的聲音，影綽夾雜有細(xì)微爆破聲?！安缓谩贝罅︻A(yù)感不妙，然穩(wěn)托觀音的手還是慢了那么十分之幾秒，紅酒瓶蓋挾著參差的玻璃碴借助沖力，不偏不倚地打向了墨玉蓮花底座，他本就負(fù)重極大的單手再也救不了場，那尊溫潤祥和的玉觀音終是傾覆于地，頭身分離，蓮花底座碎成兩半。
半天沒有聲音，張啟明首先回過神來，一腳踢向倒在地上的服務(wù)生，發(fā)了狠地剁向他的腦袋，可憐的男孩只知抱頭，連奪路跑的膽氣都沒有。穆野夫人緊皺眉，見在座陳家人皆是松口氣的樣子，卻無人出面解救。再看左下手吳家離少爺，他正拂過手腕上的定制表，神色微蹙，對她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穆野夫人正待發(fā)作，卻見外圍里沖出了兩個人，打頭的是一個俊朗干凈的年輕人，他一把推開了發(fā)瘋的張啟明。緊跟身后的是個艷麗的美貌女子，她正趕上前查看男孩被玻璃割傷的額角和手臂。
“你小子管什么閑事，他個豬玀打壞了我這么珍貴的東西，我這還沒教訓(xùn)完……”
“長坤……”陳心念擔(dān)心兒子，想上前，卻被丈夫輕拉住了手臂，江平盛很贊賞兒子的主動。
“哪輪得到你撒野，我們陳家請的服務(wù)生，自有陳家人來管，哪勞得了外人置喙。”陳靜姝邊打開手包拿紙巾清理男孩的傷口碎渣，邊不耐地訓(xùn)斥早已失態(tài)的張啟明。
“你，你，你是什么人，一個毛丫頭……”張啟明被一系列變故氣得接近爆發(fā)，要不是被大力護(hù)隔著，恐怕就要給江長坤和陳靜姝一頓老拳了。
“好，好，連你也偏幫外人啊，”顯然張啟明有些失去理智，對自己的貼身侍從也開始了謾罵指責(zé)，大力不理他的蠻不講理，依然拉扯著頂頭上司。卻不成想，犯渾的張啟明力氣極大，連踹了江長坤幾腳。陳家小一輩人見無長輩出面，也便長了膽，紛紛趕來拉偏架。
“夠了，都退下。”陳知慧見場面要失控，大聲呵斥眾小輩，當(dāng)下混亂的場面才停了下來。被她這么一喊，張啟明總算恢復(fù)了理智，掙脫開大力，訕訕地整理西裝。
“墨蓮不吉，褻瀆神佛，今日玉碎，反是造化。張總制，你也是，洋墨水喝多了，就不顧忌咱們?nèi)A族根在華夏了？！況且在外失態(tài)，總不符身份吧！”穆野夫人短短幾句話說得張啟明臉色紅白不定。
“我是考慮不周，可他們陳家做派也不符咱華族規(guī)矩?！蹦乱胺蛉俗鳛槎Y儀總制，通規(guī)族人禮制，由她申斥，張啟明也無話可說，只是錯不能自己獨扛啊，他陳家也有份。
“對，張總制所言極是。回去夫人自會告知法儀總制和宗主他老人家，自有他們來評判對錯。而我今日是代表外門來辦差的，內(nèi)門的懲處罰沒也不好插手。但就剛才來看，許是很久沒動刑罰了，下邊人有些沒了規(guī)矩。夫人，您不妨跟陳老太爺下去歇歇，由我來了解下情況，回去稟明宗主他老人家可好。”一直盯著手表看的吳馭離突然開口，破天荒地說了一長串話。
“對呀，夫人，剛才就想請您去后堂休息，現(xiàn)下前面就交給吳少爺他們吧，我扶您過去。”陳知慧接過話茬，順勢引導(dǎo)穆野夫人下去休息。
陳心哲帶人收拾好一地狼狽，便招呼大家繼續(xù)跳舞交際。而他的父親陳知文早已在江長坤他們先前呆的角落了，整理好一處空間，把陳家小輩和江長坤及幾個朋友聚齊，恭敬地邀請吳馭離前去訊問。聽著助手熊飛舌燦蓮花地布道，吳馭離象征性地附和幾句，可眼睛時不時關(guān)注著手表上的時刻和指針，突然，正點方向的紅點一閃，吳馭離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
紅點信號發(fā)自于陳家后排別墅陳知慧的棟屋里，此時聶禽如蜘蛛俠般緊貼屋頂，絕對的屋頂，在天花板封住的上面部分里。下面是一個排氣窗口，不錯，他藏身于排氣管道系統(tǒng)里，本來空間就閉塞狹窄，自己還要防著下邊暗處的人，只得盡可能的降低存在感。幸好他有暗黑武器傍身，內(nèi)里緊身衣是全新懸浮技術(shù)，在黑暗里視物全靠特殊的夜視鏡。
他、熊飛和離少是外門的黃金三角——他，聶禽自小理想是成為物理科學(xué)家，可惜后來跑偏，德不夠“家”沒成，只好專心于發(fā)明創(chuàng)造，時不時鼓搗出暗黑武器，裝備安保軍團；熊飛思維極為縝密，對信息符號有天生的直覺，所以盡情發(fā)揮天賦，當(dāng)起了通訊員兼黑客；而吳馭離，身體、智商均達(dá)特種兵水平，西點畢業(yè)，再加上優(yōu)越霸氣的出身，自然是控場者。說實話，今天這個活該是離少出馬，但宗主另有安排，而熊飛則屬于“頭腦發(fā)達(dá)四肢簡單”的類型，只好委屈自己這個全能選手了。
自豪于自己的裝備，黑暗處，自己監(jiān)視的那個人顯然多疑而不好對付，幸而始終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臉，但由他的行動習(xí)慣、閃躲身手來看，聶禽判定此人當(dāng)跟自己一樣，出身堡門。由剛才被人撞破，匆忙間閃避路線精準(zhǔn)隱秘并順帶接住一個拐角花瓶來看，此人應(yīng)當(dāng)相當(dāng)熟悉這棟房子，反正比起自己狼狽逃出，又伺機由一個角落衛(wèi)生間通風(fēng)窗爬進(jìn)來要熟悉多了。這樣在通風(fēng)系統(tǒng)里懸浮前進(jìn)個半個多小時，才通過隨身的感應(yīng)儀，找到這間房里。暗處的人一直不再出這個屋子，聶禽也就這樣按兵不動地懸著，順帶控制設(shè)備感應(yīng)記錄整棟別墅的情況。
“啪—”房門輕響，對方似乎突然得到什么信息，匆匆地微不可查地離開了房間，聶禽也同步撤出了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