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警察學院,傍晚的訓練場籠罩在暮色中。汗水浸透了章蕙的作訓服,她咬著牙完成最后一組體能訓練,動作標準卻帶著大一新生特有的青澀。解散的哨聲響起,她疲憊地走向場邊,拿起水瓶猛灌了幾口,目光卻有些失焦。
下午那通電話的內(nèi)容,像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是殷未,她的高中同桌,那個總是安安靜靜、笑起來有兩個淺淺梨渦的女孩。電話里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和哽咽:“蕙蕙…我…我不知道還能找誰…何然他…他又…”后面的話被壓抑的哭泣淹沒,章蕙的心瞬間揪緊。
她知道殷未的困境。為了給因“怪病”長期臥床的奶奶籌醫(yī)藥費,殷未被何然那個惡魔盯上、控制。章蕙恨自己的無力。高中時她就隱約知道何然糾纏殷未,但那時她們都太弱小,以為考上大學就能擺脫。沒想到,何然的魔爪伸得更深、更狠。想到殷未在生物工程學院的實驗室里強顏歡笑,晚上卻要忍受非人的折磨,章蕙一拳砸在旁邊的單杠上,指節(jié)生疼。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章蕙眼神變得銳利。她想到了肖筱。那個在何家酒會上,站在林辰律師身邊,眼睛亮晶晶像藏著無數(shù)故事的記者姐姐。章蕙記得肖筱的公眾號“銳眼”,以揭露社會不公著稱。她或許…是唯一能撼動何然,甚至何家這棵大樹的力量?
周末,章蕙沒有回家,而是按照網(wǎng)上查到的地址,找到肖筱常去的一家獨立咖啡館。當她看到角落里那個對著筆記本電腦噼里啪啦打字、面前堆著厚厚資料的嬌小身影時,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肖…肖記者?打擾了,我是章蕙,林辰律師的朋友,我們在何家酒會上見過?!闭罗ビ行┚o張地開口。
肖筱抬起頭,圓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審視,隨即認出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哦!何宇軒的…小妹妹?警察學院的章蕙!快坐快坐!”她熱情地招呼,順手合上電腦屏幕。
章蕙坐下,雙手緊緊握著水杯,指節(jié)泛白。她組織著語言,聲音低沉卻帶著急切:“肖記者,我不是為了何宇軒來的。我…我有個同學,她叫殷未,現(xiàn)在在H大生物工程專業(yè)讀大一,她…她遇到了很大的麻煩?!?p> 肖筱臉上的笑容收斂,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麻煩?什么樣的麻煩?跟何家有關(guān)?”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點。
章蕙艱難地點頭,將殷未被何然控制、折磨,以及為了給奶奶籌醫(yī)藥費被迫屈從的事情,盡可能地描述出來。她隱去了最不堪的細節(jié),但肖筱完全能想象到那背后的黑暗。當章蕙提到殷未奶奶的病——“皮膚潰爛、內(nèi)臟衰竭,醫(yī)生說很可能是長期接觸重金屬污染物導致的…她們家就在何氏藥業(yè)老廠區(qū)下游的清水村…”時,肖筱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清水村?何氏藥業(yè)老廠區(qū)?”肖筱的聲音拔高了半度,她迅速從包里翻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快速翻動著,“重金屬污染…皮膚潰爛…內(nèi)臟衰竭…對上了!全對上了!”她指著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和幾張照片,“你看這里,清水村及周邊幾個村,近十年癌癥、怪病發(fā)病率遠高于全市平均水平!我們‘銳眼’聯(lián)合‘綠色呼吸’環(huán)保組織調(diào)查很久了,高度懷疑源頭就是何氏藥業(yè)當年在老廠區(qū)的地下排污管道!但苦于沒有確鑿證據(jù)和關(guān)鍵受害者的直接證詞!”
章蕙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和病例記錄,倒吸一口涼氣:“殷未的奶奶…就是其中之一!殷未就是為了奶奶的病,才…”
“這就是突破口!”肖筱猛地拍了下桌子,引來旁邊顧客的側(cè)目,她趕緊壓低聲音,但語氣充滿激動,“殷未的遭遇是悲劇,但她的證詞和她奶奶的病例,很可能成為釘死何氏非法排污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這不僅僅是殷未個人的苦難,更是整個清水村,甚至更多受污染毒害的居民的苦難!”
她一把抓住章蕙的手,眼神灼灼:“小蕙,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太重要了!你能…幫我聯(lián)系上殷未嗎?或者,安排我們見一面?放心,我會保護她的安全!我需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她奶奶的病情細節(jié),以及…她在何然身邊,是否聽到過任何關(guān)于排污、關(guān)于何氏掩蓋真相的只言片語?”
章蕙看著肖筱眼中燃燒的正義之火,感受到她話語里的力量,心中的沉重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透進一絲希望的光。她用力點頭:“好!我試試!殷未現(xiàn)在…很害怕,也很警惕。但我相信她,她比我們想象的更堅強。我會想辦法的。”
離開咖啡館,章蕙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心情復雜。愧疚感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種新的、帶著冒險感的決心在她心中滋長。她拿出手機,給殷未發(fā)了一條經(jīng)過反復斟酌、看似平常卻暗含約定的信息:“未未,周末有空嗎?好久沒一起喝那家芋圓奶茶了,有點饞,老地方見?”
信息的發(fā)送鍵按下,章蕙抬頭望向H市被霓虹燈裝點得如同虛幻琉璃般的夜空。她知道,一場針對龐大陰影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因為她傳遞的信息,悄然啟動了。而風暴的中心,是她那個柔弱卻身陷囹圄的好友。她握緊了拳,警徽的輪廓在制服下隱隱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