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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甌

021.聞舊情

碎金甌 柳無楹 2742 2018-10-21 17:02:29

  從前他和渾忽相處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過,她經(jīng)常會不經(jīng)意間做出一些奇怪的撩人動作,再加上她本就嫵媚的容貌,與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大相徑庭。卡亞希之所以對她有模糊不清的情感,多少也與她這般“勾引”有關(guān)。

  但很奇怪,渾忽意識不到自己動作的出格。難道是說這副身體有時會不聽自己使喚嗎?

  她臉色漸漸沉下來:“那個……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剛才在非禮你吧?”

  卡亞希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

  “呃……好在此處人少,沒什么閑人瞧見?!睖喓龅教幁h(huán)視,又一本正經(jīng)道:“可能我現(xiàn)在無法解釋明白,但我身有家室,斷不會做出格的事情。如果我從前的確那樣不檢點過,還請你見諒?!?p>  在卡亞希面前充慣了平民少女阿玉,如今關(guān)系一下子從朋友變?yōu)榫?,不僅普通的擁抱摻雜進歧義,就連渾忽口中冒出的話都變得生疏起來。可為此真相,卡亞希的態(tài)度由陰轉(zhuǎn)晴不過剎那之間,連渾忽的謊言他都能欣然接受,這到底是何種程度的缺心眼兒啊,缺到渾忽這種人都因他而深感自責(zé)。

  卡亞希尷尬的笑笑:“沒關(guān)系。就算你是刻意這樣做的,你現(xiàn)在也成功了。”

  “什么意思?”渾忽倏地懵了,何謂他口中的成功?為什么自己聽著有一種不詳而微妙的預(yù)感?

  誠然深夜只有二人在此,但卡亞希深諳隔墻有耳、禍從口出的道理,只抿唇淺淺搖頭。起先他亦不愿承認(rèn)啊,自己怎會喜愛一個欺騙自己的女子,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她的真實身份是大遼的渾忽公主,那個已經(jīng)成了家、早就心有所屬、本該一生不得相逢的公主。

  沒有任何辦法,他無法否定自己內(nèi)心深處悄然萌芽的情感,多年來他還從未如此對一個女子上過心,以至于即便知道對方在欺騙他,他也能夠諒解與接受。

  初見時的那只彩緞杏花紋荷包,他從未離過身。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渾忽那時的模樣像極了二三月春雨后伊犁的杏花,被微風(fēng)習(xí)習(xí)吹散漫天的瓣,令他心曠神怡。

  渾忽注意到卡亞希的小動作,他手下緊緊攥著那只荷包,手指正細細在精致的杏花紋案上來回摩挲,不禁笑道:“真好,你還一直帶著這荷包?!彼晕㈩D了頓:“有幸遇見這么可愛的你,也算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啦……只是,你真的愿意原諒我嗎?”

  卡亞希盈盈笑道:“你只是對我隱瞞身份,又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我自然不計較?!?p>  “嗯。那我便死皮賴臉地接受你的原諒罷!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渾忽面上喜滋滋地,實際卻心亂如麻:“天色不早,我們出來太久怕是要引人注意了,趕緊回去吧?!?p>  渾忽心思凝重,回去之后妝飾尚未卸下,就咸魚似的一頭倒在床上,呆滯地盯著圓圓的帳頂。近身有下人問她:“殿下,明日還是不出獵嗎?”

  渾忽厭煩:“我早就說過我這個月每天都不出獵,你怎么聽話的?”

  下人惶恐:“婢子是擔(dān)心您許久不出獵,陛下萬一不高興了,要懲罰您的。”

  “喲,圣意你都敢揣測了,還在這兒對公主殿下指手畫腳的,你算哪門子?xùn)|西?”阿娜機警跟來,朝那下人斥了兩句:“沒看見公主正心煩嗎?還不退下?!”

  她今日值夜,緊接著又把帳里所有的下人通通趕了出去,獨自坐到床沿上:“您不高興?”

  “心事重重。”渾忽翻了翻身,一會兒又突然坐起來:“阿娜,她有前科嗎?”

  阿娜糊涂:“她是誰?什么前科?”

  “……”渾忽捂著額頭:“以前的真公主有情史嗎?”

  她認(rèn)為只有有過情史的女子才會懂得如何用身體語言獲得異性的注意,果然阿娜承認(rèn)道:“有?!?p>  渾忽大驚:“什么時候的事兒?可方便告訴我?”

  阿娜先不忌諱:“三年前的事兒了。當(dāng)時西黑汗國的國王烏斯邁向葛兒汗陛下求娶公主,卻以路途遙遠、風(fēng)俗相異為由遭到了陛下的拒絕。烏斯邁國王深感不平,從此便徹底倒向早前對他示好的花剌子模,并對大遼發(fā)起攻擊。好在那次大遼完勝,他才沒有再輕舉妄動?!闭f完這段眾所周知的故事,阿娜的聲音突然壓低了幾分,鬼鬼祟祟地靠到渾忽耳邊:“旁人只知烏斯邁國王傾心于公主,卻不知公主與他早就相識,甚至達到了干柴烈火的地步!”

  黑汗國早在多年前便分裂為東西兩國,遼國境內(nèi)所稱黑汗,大多是指依舊作為其附庸的東黑汗國。渾忽頭回聽到有關(guān)西黑汗國的故事,愈加好奇起來:“然后呢?”

  “公主雖是軟性子,但膽子特別大,經(jīng)常會跟著烏斯邁翻墻出宮,徹夜不歸。他們的行蹤十分隱秘,起先連我都對他們的去向一無所知?!卑⒛鹊偷蛧@著:“直到那次我發(fā)現(xiàn)公主的床鋪是空的,正準(zhǔn)備叫人來尋呢,湊巧她趕回來,千叮嚀萬囑咐地叫我不要宣揚此事。”

  “所以你答應(yīng)了?”

  “是啊?!?p>  三年前,真公主還只有十六歲。許是在未來世界受到不少現(xiàn)實的熏陶,只要一聽到這種事情,渾忽就不由自主地惴惴不安。她一點點卷起潔凈的撒花絲緞?wù)?,皓腕滑膩如脂裸露在眼前,白皙得像塊精雕細琢的上好于闐美玉,沒有一點瑕疵。

  渾忽瞠目結(jié)舌,大聲驚呼:“天?。∥以趺礇]有守宮砂?!”

  半年過去她從未注意到此事,傳聞自古以來證明女子貞潔的守宮砂,居然不在她的腕上。

  阿娜一把捂住渾忽的嘴低聲斥道:“大驚小怪什么?!那是漢人的法子,咱們可不興這個?!?p>  “明白了明白了——”渾忽聽見了,但還是提心吊膽地一邊點頭一邊扳掉阿娜的手:“所以真公主的貞潔還在不在?”

  阿娜盯著渾忽的雙眸,半晌搖頭道:“沒了?!?p>  渾忽的心仿佛一下子蹦跶到了嗓子眼兒:“這你都知道嗎?”

  “因為烏斯邁是看在公主有孕的份兒上才向陛下求娶的。哪知事后這廝一句不提便舉了反旗,如今娶了摩訶末沙的女兒過得滋潤無比,鬼知道他是否早就把我們公主忘得一干二凈了?!卑⒛葢崙嵅黄剑骸拔椿橄仍?,這對皇家來講是何等的丑事?公主不愿拖累皇家聲名,只得偷偷服下墮胎藥;從此以后,她便恪守宮規(guī),再未逾越過半分了?!?p>  如此想來,這并非身體不聽使喚,而是渾忽自己的能力限制。她是個處子,寄宿的卻是一名少婦的身體,所以一些動作曖昧不清,她也感覺不到。

  渾忽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這事兒除過你我,還有第三個人知道嗎?”

  “沒有了。”

  “那你以后也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p>  阿娜頷首:“放心吧,我口風(fēng)可嚴(yán)實了?!?p>  烏斯邁……這個名字已經(jīng)深深刻在了渾忽的腦海里。果然渣這種生物哪里都有,即便是無數(shù)光年以外的未名平行世界也沒有辦法掙脫這道枷鎖。

  可惜了真公主,她要是早點遇上屈出律這般溫柔和藹的人該多好。渾忽這么想到。

  沒錯,因為對噩夢的誤解,一開始她的確認(rèn)為屈出律不懷好意,所以處處都防備著他。可現(xiàn)在她卻認(rèn)為屈出律是個非常大方體貼的人,不僅對政務(wù)格外上心,而且對自己也是關(guān)懷備至,就像兄長一樣。渾忽之所以不愿與他親近,只是不想承認(rèn)她心中的想法罷了。

  宮帳的圓頂畫著一圈圈祥云的彩繪,有男女騎乘白馬青牛穿行期間,訴說著美麗古老的神話。渾忽看著那神秘的圖騰,五味雜陳的心情亦隨著逐漸襲來的困倦而被慢慢沖淡:“到此為止罷。我累了?!?p>  “好?!卑⒛容笭栆恍?,即刻恢復(fù)了婢女對公主該有的恭敬態(tài)度:“婢子告退?!?p>  紅燭快要燃盡了,阿娜緩緩蓋滅燈罩里微曳的燭火,悄然出了帳去。

柳無楹

注1:摩訶末沙,摩訶末是名字(即穆罕默德),花剌子模稱君王為“沙”,和“蘇丹”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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