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三年后，全師門都瘋了

北邙邊境，風吹林海。

這方圓百里人丁稀薄，只有一家小酒館，門口懸掛著兩串紅燈籠，鬼氣森森地晃著。

“聽說沒？楚照觀的墓叫人給挖了！”緣來如此小酒館里，一只深紅漆的碗和旁邊的黑碗撞了一下。

“楚、楚照觀？那個千年來最有天賦的捉妖師？——她不是都死了三年嗎？妖族還記恨著呢？”黑碗后面?zhèn)鱽淼偷偷囊苫?，夾雜著吞咽酒液的聲響。

“可不嘛！要我說，這人死如燈滅，有多大仇怨，地底下嘮去唄！不過仔細一想也正常，誰叫那楚天才鎮(zhèn)壓的，可是妖族的妖王！”

“妖王？”黑碗順手夾了幾筷子飯菜，聽得津津有味。

“是??！經(jīng)此一戰(zhàn)，妖族元氣大傷，再也不敢踏入人間半步！楚照觀以身鎮(zhèn)妖，功德無量?。∫膊恢勒l這么缺德，竟然把她的墓給挖了！”

“是?。〉沟资钦l這么缺德??？！那么多金銀珠寶呢！”這次附和的聲音義憤填膺，充滿了真情實感的心痛。

見底兒的紅漆木碗重重擱在桌案上，又倒?jié)M了一碗酒。

“這酒喝著盡興！還未討教這位兄臺，姓甚名誰？”

“姓楚，名又青，無名小卒罷了。”少年將喝空的黑碗放下，自上而下，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容。

彎月眉，桃花眼，盈盈一笑時，吹開一樹繁花。

實打?qū)嵰桓憋L流貴公子的相貌。

風流貴公子楚又青摸了下兩袖空空的口袋，試探著朝新認識的大哥笑了一下：

“這位兄臺，打個商量。這頓的飯錢——要不你先結(jié)？”

“？”

……

半個時辰后，楚又青蹲在小酒館的后廚里，唉聲嘆氣地刷碗。

“前一秒還稱兄道弟，下一秒就說我吃白食，這世道啊……兜里沒個銅板，還真是混不下去?！?

楚又青搖了搖頭，將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左手腕骨上垂著的黑色珠串。

那珠串不知是何材質(zhì)，潤澤透亮，上面雕刻著淡金色的符文，總共一百零八顆，細骨伶仃地垂著，襯得膚色愈發(fā)蒼白。

那雙手也修長好看，此刻正將皂角放到一旁，忙碌地揉搓著池子里的泡沫，嘴上絲毫沒停下來：

“想當年，我也是叱咤一方的風云人物，如今卻要在一個小小的酒館里刷碗……”

噌！——

話音未落，一把菜刀自門口飛來，貼著楚又青的臉釘在墻上，掀起了耳邊的一縷碎發(fā)。

“想當年，老娘還是叱咤一方的鬼見愁，整個北邙的墳地都歸我管呢！”胭脂的嬌香自身后襲來，小酒館的掌柜燕娘踩著步子，暗紫的衣袍裁剪出一身細腰。

“一炷香內(nèi)，你若是還沒刷完碗，我便給你挑一口上好的棺材下葬?！毖嗄锟吭陂T框上，嗓音媚骨，說出的話卻讓人心涼。

楚又青沉沉地嘆了口氣：“上好的棺材，把我賣了也攢不夠這個錢啊……”

“對了，大娘——”

嗡！——

墻上的菜刀發(fā)出一陣震顫的嗡鳴聲，楚又青僵著身子看了看腦袋旁邊的菜刀，頓時改口道：

“燕姐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您打聽打聽，這附近哪兒有掙錢的門道??？”

“最好是出力少，來錢快的那種?！背智啾葎澚藗€你懂得的手勢。

“算你機靈，這事兒問對人了。喏，瞧見沒，后山那片荒林。”

楚又青起身望了一眼窗外：“看見了，光禿禿的一大片，有什么講究嗎？”

“這片荒林，叫做百錢林，里面安葬著天下第一捉妖師楚照觀的棺材。楚照觀生前愛錢，與她一同下葬的，還有數(shù)不清的金銀珠寶。”

“可她的墓不是被人給盜了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墓雖然被盜了，可里邊的金銀財寶卻不知所蹤，據(jù)說啊，還留在百錢林里呢！只要找到了，保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花不完！”

楚又青眼睛一亮，神情卻有幾分疑惑：“此話當真？這附近那么多村民，難道就沒人去找過？”

“這世間諸事福禍相依，想要求財，自然要承擔對應(yīng)的代價，”燕娘身子未動，只一抬手，菜刀便自動倒飛回她掌中，寒光凜冽。

“那幾個盜墓的小賊，當天晚上便被剝了皮，倒吊著掛在樹上了。這也是為什么傳聞?wù)f，金銀財寶還留在百錢林里的原因?！?

楚又青動作一頓：“都死了？”

“死的可不止這幾個。此事一出，還有不少膽大的村民，趁著夜色去百錢林里尋寶?？傻诙烨宄?，也都被剝皮去骨。血肉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張孤零零的人皮，撐開了懸掛在樹林里。迎風一吹，方圓百里都被這濃郁的血腥味浸了一遍。”

“……”

“有人說，是楚照觀死后的鬼魂，在懲罰貪財?shù)谋娚?。?

“不可能！”楚又青斷然否定，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激動，又緩和了些許，“楚照觀行事光明磊落，怎會做出手段如此血腥之事？”

燕娘瞥了楚又青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總之，你一個姑娘家去那種地方，可要千萬小心?！?

“姑娘家？你怎么知道？！——”楚又青大為震驚：“我女扮男裝的技術(shù)，可是特意跟一個易容高手學來的，你居然能一眼看穿？！”

燕娘的表情一言難盡：“易容高手？”

“對啊，江湖人稱無相客，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多多少少有些藏私了吧?！?

“什么？”聲音太小，楚又青沒聽清。

“沒事，行走江湖，女扮男裝總歸方便些。早些縱馬西行時，我也偏愛扮男裝，因而這些手段，我多少能看出來點?！毖嗄镓Ｗ孕πΓ⒉欢嘌?，

“原來如此，”楚又青恍然，抬頭看了看天色，朝燕娘拱手行了一禮，“晚娘，時辰不早，碗筷我已洗好，便先行一步啦！”

說罷，便翻身從窗戶上飛了出去。

燕娘并未阻攔，只是緩步走到小酒館門前，目光幽遠。

“時辰確實不早了……夜半三更，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

“挑著這個時辰去百錢林，看來明日一早，又要多一張嶄新的人皮了……”

燕娘抬起手，將“緣來如此小酒館”的牌匾一翻，背面赫然寫了幾個黑底紅墨的大字。

——百年好盒棺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