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恨

杏巷茶樓雅間里，有兩位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塊談生意，那兩人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緞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人物，能選在雅間面談，可見談的也不是小生意。

“福爺，您要的條子我可是都準備好了，我這生意您可得多照料一二?！遍_口的人身材微微發(fā)福，穿著光滑的棕色綢緞，手上戴著好幾個翡翠扳指。

“好說，我們可都是老熟人了，何必這樣客氣?！蹦潜环Q為福爺?shù)娜舜蜷_了桌上的錦盒，不出所料地看到了盒子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條，立馬笑皺了一張臉，答應了下來。

就在福爺抬手招呼身邊隨從的伙計收走錦盒時，門外傳來一陣陣腳步聲，聽那聲音像是硬質(zhì)的靴子才得踩出來，加上來人似乎不少，雅間坐著的兩人心里頓時就不安了起來。

“福爺，我們是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掌柜心里七上八下的，悄聲問了句。

“慌什么，我福五干了十幾年的買賣，還有敢截我的場子？”

福話音剛落，那腳步聲也剛好在雅間門口處停了下來，隨后便是外邊的茶房在說話討好：“這位官爺，這間雅間已經(jīng)有人包下了，您怕是不能隨意進去……”

那茶房話還沒說完便禁了聲，隨后雅間得門簾被掀開，一隊穿著軍服的士兵涌了進來，舉起槍包圍住了坐著的兩人和他們身后的仆從。

“墨長官，您這是？”福五仍坐著不動，慢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問道，絲毫不在乎正對著自己頭頂?shù)暮脦装褬尅?

“福處長，有人向我舉報您收受商人賄賂，在工作上為其提供便利，隱瞞稅收，現(xiàn)在人證物證確鑿，請您和我們走一趟了?！?

一道溫潤舒朗的聲音在雅間響起，那商人本來因害而怕坐立不安，便低下了頭，忽然聽到這樣一副好嗓音，下意識抬起頭望了過去。只見來人身著整潔的軍裝，身姿筆挺，有著軍人獨有的嚴肅和傲氣。只是五官柔和，眉目清秀，舉止間透露著一股溫潤如玉的君子風度，如若脫了一身軍裝，倒更像是個有風骨的書生。而瞧那年紀，最多不過二十來歲。

“墨長官，你們年輕人精力旺盛我可以理解，只是這做人哪，不能太出眾。你這不久前才剛剛升了一級，現(xiàn)今就做出逮捕與你同級的同事的行為，怕是容易得罪人，以后仕途不順啊?！?

“這個就無需福處長擔心了，您還是想想應該如何與首長交代吧?！蹦５恼Z氣很溫和禮貌，仿佛眼前的人與他之間就是普通的長輩和晚輩?？稍趫龅娜硕贾溃?jīng)此一事，墨裕怕是徹底得罪了福五。

“帶走?！甭牭侥５拿?，幾個舉槍的士兵看著福五猶豫了一會，還是放下槍拿出手銬，上前抓捕。福五身后的保鏢看到越來越近的士兵，偷偷把手摸向了腰間，卻馬上被福五一個眼神示意停止了動作。

福五順從地被手銬拷住押走，只是經(jīng)過墨裕時卻止住了一會腳步，意味深長地說：“希望墨長官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福五被捕的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政府，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是隨之而來的確卻是一大堆前往首長辦公室求情的官員和名紳，頗有要踏破大門門檻的意思。

墨裕身為行動處的處長，本來辦公室應當在政府辦公樓的二層緊挨著首長的位置，但是因為他的工作繁忙，又多在外面出使任務，索性就留在了一樓最里面的一個小房間。這件房間極為偏僻，因而墨裕并未被每天都來往不停的富商名流所打擾，而是安心地整理著從那商人手中得到的秘密賬本。

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三日，終于首長坐不住了，派警務員下樓把墨裕喊了上來。

首長是位胖胖的、頭發(fā)花白了大半的老頭，長得慈眉善目，人也和長相一樣溫溫和和的，沒有什么攻擊力。

“福五我已經(jīng)放了。我革了他的職，叫他一輩子都不能從事政治方面的工作?！笔组L站了起來，雙手背負，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做的不公道？”

墨裕沉默了一下，說道：“您有你的苦衷。”

首長看著面前已經(jīng)成長得成熟穩(wěn)重的青年，嘆了一口氣：“墨裕，我知道你在這件事情上心有不甘，可福五在管理政府財政的后勤部部長上工作了十幾年，他背后所建立的關系網(wǎng)可謂是根基深厚，你隨我來此地任職不過兩年，應當知道我并沒有多少實權，能做到這個地步，都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F(xiàn)在這個世道不比從前，正是改朝換代的時候，朝廷都自身難保，又怎么幫的了丹城這個偏僻之地？現(xiàn)在他們不動搖我的位置，無非是局勢變動頻繁，不想當出頭鳥罷了?！?

“我知道的，大人。”墨握緊雙拳，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咬緊牙關說道。

首長點點頭，俯下身從抽屜里取出來了一沓信件，說道：“你可知這三天來找我的官員除了向福五求情，還有什么嗎？”

墨裕沒有看桌上的信件，整個人看起來依舊平靜溫和，他淡淡地說道：“這些，大概就是彈劾我的信件吧。福五既然能順利脫險，必然不會放過親自抓捕他的我。他在政府和商人中的關系網(wǎng)本就極深，想號召一些人來攻擊我本就易如反掌。再加上我年紀輕輕卻被您一路提升到了處長的位置，想必也有很多人暗中嫉妒?，F(xiàn)如今如果您不撤我的職，他們怕是還要要朝您發(fā)難?！?

“這次確實是我們唐突了。我也沒有想到，丹城的腐敗已經(jīng)到了如此程度?？磥硐胍硠舆@里原本的體制，怕是任重而道遠啊?！?

“大人不必過于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說起來，我倒是有一事想要求你。”

“大人嚴重了，墨裕這條命都是您救下來的，定當全力以赴完成您的囑托?！?

首長咳嗽了一下，轉(zhuǎn)過了身去，說道：“說起來，我的女兒馬上就要到達丹城了。我希望你可以擔任我的副官，貼身保護我女兒的安全。”

任是墨裕這樣沉穩(wěn)的人都是面上一驚，脫口而出：“您還有位女兒？”

首長的臉上浮現(xiàn)出傷感的情緒，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她自小不在我身邊長大，而是由舅舅帶去了青灘撫養(yǎng)，前些年據(jù)說是出國留學。前段時間我接到她舅舅的來信，說是青灘近來時局動蕩，她也即將學成歸來。她舅舅不放心她留在青灘，因此希望由我照料一段時間?！?/p>